第 20 章
謝時鳶腦子裏的弦蹦斷了,眼睜睜看著薛舒四肢被綁上繩子,他掙紮著往前爬,侍衛腰間的長劍被打落在地上,謝時鳶嘴裏發出痛苦的哀鳴:“不要!”
太監背對著他揚起拂塵,麈尾在夕陽下劃過殘忍的弧度,獨屬於他的尖利嗓音直衝雲霄:“行刑!”
烈馬衝破牽製,前蹄高高揚起,嘶吼著向遠處奔騰,血色四濺,像千千萬萬朵刺眼的紅梅,殘肢在謝時鳶眼前墜落,落在地上毫無動靜。
殘陽仿佛血跡,在謝時鳶眼底徑直蔓延,周遭一切驟然失去聲音,思緒停止流轉。
謝時鳶仿佛被困在了原地。
天上反常下起了薄雪,好像變成一把把尖刀割著謝時鳶的皮肉,五臟六腑也被攪得不得安生。
血淚緩緩留下,壓抑到極致的悲恨在他胸腔裏翻騰,謝時鳶止不住地乾嘔。
慈寧殿門口站出個人影,鳳搖閃過刺眼的金光,太後朝他勾起雙唇。
謝時鳶瞧見了,渾身都是冷的,他手指向前探了探,去夠地上的劍。
仇恨湮滅了謝時鳶的神智,他提著劍慢慢站起來,一隻眼牢牢鎖定太後,霎那間風雲俱變,風雪呼嘯,穿過十裏長巷,咻咻哀嚎。
謝時鳶一步一步走向宋若雲。
太後目光幽深。
謝時鳶站到她麵前,一片血色中對上她的眼。
恨意潮水般席卷而來,謝時鳶整個身軀顫抖著,未置一詞,將全身力氣投入劍頭,拚了命刺過去。
這一劍孤注一擲,將所有的冤仇挑了起來,無數冤魂一起聚力,在背後推著謝時鳶,落劍斷骨,必死無疑,謝時鳶死死盯著她,絕望地喊出聲:“啊!”
太後沒動。
“噗嗤——”
刀劍深深穿入□□,謝時鳶眼皮顫了顫,微微低頭。無數長劍刺破的衣裳,出現了數不清的窟窿,血流如水,直淌而下,染紅了地麵。
他殺不了太後,刀劍穿破了他自己的胸膛啊,謝時鳶沒握住劍,哐當一聲落下了。
膝蓋支撐不住,謝時鳶緩緩跪在了太後麵前,鳳紋繡花鞋往後退了一步。他眼神渙散,一眨一眨順著宮袍往上看,宋若雲用輕蔑的眼神瞥著他,萬分嘲諷。
“咳咳——”
大口大口的鮮血吐了出來,謝時鳶手垂了下去,無力倒在地上。
太後擰著鼻子,漫不經心踢開腳下長劍,嫌棄道:“花了本宮這麽多功夫,死了還要臟慈寧宮一塊地,真不省心。”
謝時鳶說不出話,遲遲沒闔眼,然後看著太後轉身,曳地的裙尾在他睚眥欲裂的眼尾飄過,背影慢慢縮成一個紅點,承載了他滿腔的仇恨。
五感淺淡,知覺逐漸散去,謝時鳶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
在最後一刻,他費力轉頭,尋找破損慘烈的屍塊,看了看母親。
“謝時鳶!”
似乎有人在喊,但謝時鳶已經聽不見了。
……
黑暗,無儘的墨色包裹著宋忱,他一直在往下沉,深不見底。慢慢的,他看見了,下麵全是枯骨,機械地伸著手,想把他拽下去。
其中一具已經抓住了他的腳踝,抓得緊緊的,宋忱即將跌入萬丈深淵,忽地,枯骨碎了,身體化成飛灰飄散入風。
宋忱被嚇醒了,從床上翻起來,胸膛劇烈起伏,急促地呼吸著。
他閉了閉眼睛,隨後掃視著周圍的環境,一怔。
他不是死了嗎,這是哪裏?
宋忱剛往深處想,腦袋就像要炸開一樣,有兩團模糊不清的意識在糾纏,你逐我往,非要爭出個勝負。
稀碎的記憶浮光掠影,又好像在腦子裏炸開了花,某團意識占了上風,混沌的感覺逐漸消失。
宋忱低頭看了看自己。
他想起來了,自己到底是誰,發生的一切,他失足落了湖,之後……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好像做了場大夢,可是……宋忱捂著心口,方才經歷的場景歷歷在目,那濃烈的恨意,瀕死的絕望深深刻在心裏,壓抑得他快喘不過氣。
“公子!”
連末進來了,見宋忱醒來,衝過來放下藥碗,一臉驚喜:“你終於醒了!”
宋忱看著他有些恍惚,他搖搖頭,找到熟悉的感覺,遲疑喚道:“連末?”
連末點頭如蒜,激動得落了淚:“公子還記得我,太好了,看來是沒什麽大事!”
宋忱默了默,眼睛慢慢變紅,啞聲問:“謝時鳶呢?”
連末先是一愣,接著臉上帶了怒氣:“公子你剛醒,問那個陷害老爺的禽獸做什麽?你是不是……”說著帶著幾分控訴,“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