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宋忱來的越發頻繁了。
他好像沒有別的事情,每日花大把時間陪著謝時鳶,就在籠子外麵,隻靜靜待著,什麽也不做,也不怎麽說話。他每回都會帶一件狐裘,不過等他走的時候一定會收回去。
謝時鳶最開始一見他就會眼睛赤紅,散發著仇恨的目光,一副恨不得把他生剝活吞的架勢。久之他便覺得這是一種新的報複方式,仇人故意在他麵前晃蕩,欣賞他束手無策的樣子。
而那件狐裘,就像在馴一條狗,在他每每垂死時給他一點甜頭,然後又帶著希望離開,想讓他感恩戴德,想讓他期待下一次的到來,一次又一次。
謝時鳶覺得惡心。
有宋忱在,連生就不敢來找他,他連唯一獲取信息的途徑也沒了。謝時鳶沒辦法,隻能問宋忱謝家還有多少人,怎麽樣了,他卻總是默不作聲。
謝時鳶一拳砸在籠子上,從此對他視若無睹。
宋忱依然雷打不動。
謝時鳶心煩意亂,眼睛變得越來越紅,狀態越來越不對,全然不像個人,活脫脫就是一隻被桎梏的困獸,但凡給他一個機會,就會衝破牢籠,帶著猙獰晦暗的目光,用生滿鐵鏽的爪牙給你致命一擊,再生啖其肉。
被關在籠子裏的日子是單調乏味的,他在這樣的情景下又熬了一個多月,不知不覺離年底僅有幾日。
宋忱又來了,這回他帶了一個湯婆子,一床棉被。謝時鳶用生冷的目光掃視著他,宋忱沉默著遞進去。
這次他走時沒有帶走,謝時鳶拿著這兩樣東西過了兩晚。
兩日後,除夕,宮中設宴。
謝時鳶被放出籠子。
宋忱拿著太後給的鑰匙,親自為他打開了門,鐐銬沒脫,謝時鳶跨出那道坎,在外麵站了很久。
等到身體發僵,才聽見宋忱提醒:“走吧。”
謝時鳶不言不語,跟著他赤腳踩在雪裏,他一隻腿跛著,走得極為緩慢,宋忱也等著他。兩人身後,有兩串腳印,其中一串帶了血,鐐銬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
宮門前車如流水絡繹不絕,王公百官身著貂裘蟒衣,攙扶著下了車,沒一會兒,就見宋府的馬車到了。
身份稍低的人自動退讓,馬車停穩。須臾,宋家的寶貝疙瘩出來了,他沒有直接走,轉過去在等著誰。眾人望過去,等另一人出來時變了臉色。
謝時鳶沒去抓宋忱伸出的手,他扶著車轅落了地。周圍的人看見他狼狽的樣子,心思各異,不過都是些老狐貍,沒有一個在明麵上表現出來。
所有人紛紛進了宮。
宋忱到那時,宋父已經在等他了,他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說了幾句話,接著隨意掃了謝時鳶一眼,就帶著宋忱進去,
謝時鳶是罪臣之身,宮裏宣他,他卻沒資格進去,他跪在殿門外的玉階旁,有幾個侍衛看守著。謝時鳶眉目低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絲毫沒有在意旁人的目光。
宮裏張燈結彩,門窗都刷了嶄新的油漆,其他陳舊的地方也改頭換麵,到處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宮女端著佳肴魚貫而入,裏麵慢慢響起來刺耳的絲竹聲,歌舞升平。
有太監給他送了碗吃食,什麽也沒說就走了,謝時鳶沒動。
宮裏規矩多,過年尤勝,按規矩走完一套繁瑣的流程,得花好幾個時辰。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謝時鳶跪了很久,已經感覺不到疼了。殿門將裏外分割成兩個世界,一個熱鬨非凡,一個荒涼淒慘。
到了子夜,外麵也亮起光,謝時鳶四周明燈錯落,火樹銀花,宮人放鬆下來,開始笑談嬉鬨。此時陛下該在焚香接神,以往這個時候謝家都會相伴左右。
謝時鳶麵無波瀾,想著太後會什麽時候召見他。
“吱呀——”
輕輕一聲,殿門開了,有兩個宮女出來,拉著走到一旁,謝時鳶眼珠子一轉,她們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被謝時鳶聽見。
“你聽說了嗎,永安公主小產了,誕下一名死胎……”
謝時鳶腦子空白了一瞬。
“啊,什麽時候的事?”宮女驚呼。
“就昨天夜裏,太後認為不吉利,封鎖了消息。”
“那你怎麽知道的?”
“我表姐在太後那當值,她和全公公……”
“想不到鎮北侯府曾經那麽風光,如今竟是這樣的下場,孩子多可憐啊。”宮女唏噓不已。
“哎,我也覺得,不過這孩子能活到現在本就是聖上開恩,或許老天也覺得不該留吧……”
侍衛也聽到了,但他不感興趣,輕輕打了個嗬欠。下一眼前一閃,侍衛一個激靈,發現方才跪著的人像瘋了一樣朝那邊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