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2 / 2)

謝時鳶抓著她袖子的手被護衛摳開,還沒回應嬤嬤的話。許嬤嬤眼睛紅了,滿臉肅穆,謝時鳶知道如果不答應她,她下了黃泉也不會安心。

這時兩個護衛終於把嬤嬤拉開,拖著就要帶走,嬤嬤麵上視死如歸,依舊在等著他回應。謝時鳶全了嬤嬤心願,啞著嗓子斬釘截鐵:“我記住了。”

許嬤嬤這才放心,寬慰地笑著,此時被她藏在最深處的憐愛如岩漿迸發,她對謝時鳶說著最後一句話。謝時鳶通過口型看明白了,說的是:“世子,以後嬤嬤不在,千萬珍重。”

謝時鳶跌坐在地上,絕望感如潮水洶湧而出,他用手臂狠狠撞擊鐵柵,欄杆紋絲不動,骨頭卻傳來難以忍受的巨痛。過後整條胳膊麻痹起來,指尖止不住地顫抖。

一口鮮血噴進了地裏。

謝時鳶控製不住,去想族人被折磨的場景,去想母親挺著肚子的處境,去想奶娘此時被如何處刑……

宋府開始有人忙碌起來,過路人有的目不暇視,有的對他指指點點,還有對他啐唾沫的,謝時鳶都毫無反應,隻是無力靠著他無論如何也出不去的牢籠。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已經懸到正頂。

一雙精致華貴的鞋子闖入他的眼簾,謝時鳶沒動,那人蹲下來,與他相視。謝時鳶眼珠子麻木轉了轉,好半天對方的麵容才凝聚清晰,是宋忱。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對著謝時鳶開口:“我給你帶了件東西。”

謝時鳶不理他,宋忱手從袖子裏伸出來,放到他麵前,從手心裏垂下一枚耳環。謝時鳶認了出來,視線完全被引了過去,突然失去思考的能力,一動不動看著。

那是嬤嬤早上戴的耳墜。

謝時鳶許久才有了反應,他顫抖著手去接,宋忱把東西遞給他。謝時鳶捧著說不出話,方才還活生生的人,此刻隻留下這玩意靜靜躺在他手裏。

那是一枚小小的翠玉圓環,上麵有一抹紅色格外醒目,謝時鳶去擦,發現血跡已經乾涸。

他看向宋忱,張了張口,發現嗓子乾到出不了聲音,謝時鳶胡亂抓了把雪放在嘴裏,含化了咽下去,潤了喉嚨,才順利說出話,語氣澀澀的:“你去刑場了?”

宋忱看著他一氣嗬成的動作,眼皮跳了跳,然後沉默著點頭。

謝時鳶握著耳墜,輕聲問:“嬤嬤離開的時候,痛苦嗎?”

宋忱似乎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

謝時鳶平靜道:“看來是很痛苦。”

宋忱一頓,搖了搖頭,矢口否認:“沒有,她走得很輕鬆。”

謝時鳶不知信了沒有,扯著嘴角:“但願如此。”

宋忱打量著他的臉色,忽然走到他背後,把自己穿著的狐裘脫了下來,一隻手抓著伸進狐裘籠子裏,用另一隻手接著一角,從前麵罩住謝時鳶,披在他身上。

謝時鳶沉浸在思緒裏 ,對外界沒有感知。

宋忱坦然往地上一坐,背對他,兩人都挨著籠子,如同背靠在一起似的,相互依偎。宋忱目光飄向遠處,眉目間染上迷茫。他這幾日已經慢慢開始想起一些事情了,隻是腦子不算太靈光,恢複得慢些,而且落水流下了後遺症,他時而迷糊,時而清醒。

現在他覺得很奇怪,因為寒氣滲入骨頭,血液也凍起來了,可他不覺得冷,隻有謝時鳶披著衣服,他的心才會真正暖起來。想著想著,宋忱把心事朝謝時鳶吐露出來:“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謝時鳶向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冷漠極了:“我沒功夫聽你說胡話,離我遠點。”

宋忱頓住了,眼神難以名狀。

謝時鳶想遠離他,剛動,就發現了身前不知何時披上的外套,他眉頭一皺,就想扯開。

宋忱背後一空,轉頭看見他的動作,立刻命令道:“不許脫!”

謝時鳶怎麽可能乖乖聽他的話。

宋忱急了,接著無師自通,厲聲威脅他:“我說的話你聽不見嗎,你要是敢脫掉,我就讓父親對你的族人用刑!”

謝時鳶驀地僵住,接著手握狐裘與他對望,笑了一聲,丹紅雙唇滿是譏諷:“宋家滅我滿門,你有什麽好假惺惺的?收起你那副肮臟的嘴臉,偽善得讓我惡心。”

宋忱不理會他的嘲諷,盯著他語氣冷硬下來:“我說到做到。”

謝時鳶眉目蒙上一層陰翳,他眯著眼睛與宋忱對視,對方不退不縮,謝時鳶莫名有種在深處看見自己的錯覺,他不禁恍惚了一瞬。

這個癡傻公子,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謝時鳶晃了晃腦袋,把手垂下,終是不敢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