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神
大長老望著穿過紅色海洋來到魔王宮山崖下的魔族們。
他並不認識這些魔族, 但是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野性戰意。
他們中有些顯得格外猙獰,那些魔族的眼中已經不隻是黑霧, 而是染著濃鬱的血紅色。
他們低吼著,一路撕碎出現在他們路線上的弱小同類,然後把他們的心臟吞進喉嚨。
“那些是來自於地獄魔窟的變態。”優雅而詭異的低笑響起。
大長老猛然回頭,看向那聲音的方向,卻什麽也沒看到,隻有餘光捕捉到一道黑色的觸手。
“地獄魔窟封閉了這麽多年, 竟然被你打開了,人類,你還真有幾分本身。”那個聲音悠然道。
大長老不再扭頭用目光追逐這個家夥,端正站著。
“是你。”他說, “我該怎麽稱呼你?”
“我是惡作劇之魔。與我稱號不同,我行事光明正大, 從不隱姓埋名。”陰影低笑, 似乎覺得很有趣,“你正義凜然,卻像隻陰溝裏的老鼠。”
大長老不為所動, 看向那座純黑色如劍般高聳的魔王宮。
那裏籠罩著一層極致聖潔的金色光霧, 魔族不清楚那是什麽,大長老卻不可能不認識。
那是聖子用神聖之力鋪開的終極防禦。
他們的聖子沒有趁機殺死魔王, 反而站在了魔王的一邊。
“你好像並不意外。”惡作劇之魔說。
大長老瞥了一眼張牙舞爪的陰影:“既然你是跟洞中石相對的存在, 是繼承厄爾拉意誌的那個,那麽你應該也有洞悉世事的能力。”
大長老說:“你應該知道,聖子早已淪陷在魔王的誘惑下, 他已經不可能再完成殺死魔王的任務了。”
“誘惑。”惡作劇之魔忍俊不禁,“這個詞用得真叫人浮想聯翩。”
“……”
“好吧。”惡作劇之魔懶洋洋地, “既然小美人不會殺死魔王,豈不是根本就沒法打破世界規則?”
“我其實不在乎世界規則會不會打破。沒有混沌之地也就不需要再有聖子,聖子的詛咒也無關緊要。”大長老笑笑,“我隻要魔族毀滅。”
惡作劇之魔悠然截斷他,替他補完了後半句:“而洞中石根本不在乎魔界怎樣,祂隻要維護世界規則。”
觸手在半空中發出啪啪的鼓掌聲音:“真是妙極了,你們天生就是該一起合作的。”
大長老沒有否認,惡作劇之魔又圍著他轉了個圈。
“所以,你騙希爾維亞過來,根本不是為了讓他殺了魔王,而是因為洞中石想要他死在魔族的圍攻下。”
“因為他就是那個破壞世界規則的最大變數,就是那個會讓洞中石也忌憚的人類!”
惡作劇之魔緩緩地拍手:“是啊,斐爾德死不死反而不重要了,就算他自殺也沒有關係。隻要這次死的魔族足夠多,血池又可以填滿,祂可以用血池再造一個魔王,來維護世界規則的延續。”
“真是妙啊!真是我看過最精彩的計劃。”惡作劇之魔讚嘆。
“您可真狠心,大長老閣下……那麽一個漂亮倔強又心地純淨的小美人,嘖,我看了都舍不得。”
“隻是交易而已。”大長老輕聲說,“我們都隻是普通的人類,想得太多就狠不下心,背負得太多就會走不動路,都是一樣的。”
他目光放得很空很遠,這樣的時候,他難免會想起年輕的日子,那時候他還有一個朋友。
他們年輕的時候,都有宏大的理想和濟世的抱負,但在道路上從來觀點相左。
後來,他們也擁有了不同的結局——
那個人,因為不肯犧牲他被詛咒的聖子學生,最後死在了自己同胞的手中,一事無成。
而他,隱忍謀劃了十幾年,犧牲了不計其數的人,包括他自己,終於看到了他們共同的目標實現的曙光。
如果你還活著,這一次,會覺得我做的是對,還是錯呢?
不過,對錯都已經不重要了。
而他,即將親手葬送那個人最疼愛的學生。
十幾年的謀劃即將實現,大長老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愉悅。
那蒼老的皮膚偶爾生出一絲裂縫般的皺紋,才能從中窺見他如山一般沉重的痛苦和壓抑。
他望著遠處,毫無情緒地說:“如果能實現最終的目標,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惡作劇之魔卻突然笑了,扭曲的笑音如華麗的唱腔,詭異地縈繞在半空。
“可是你怎麽就認為……我和洞中石一樣,都想維護這個世界的規則呢?”
“愚蠢的人類。”惡作劇之魔說,“我討厭一成不變的規則,我不僅要毀了它……我還要毀了……洞中石!”
大長老猛然色變,圓睜著眼睛看向這團扭曲的陰影:“你……”
“噓——”
陰影騰空,笑道:“看——”
遠處,在那被嚴密保護的魔王宮上方,突然出現了一道陰影。
一柄巨劍在半空中緩緩浮現,這柄劍出現的瞬間,如同另一座倒掛的山峰,與其下的魔王宮殿遙遙呼應!
“那是……”
“是魔王的懲罰之劍。”惡作劇之魔笑著說。
沉眠之地裏,希爾維亞靜靜地坐在床沿。
他的姿態和平時沒有什麽區別,細看卻能看到,他的瞳孔已經有些渙散,額上密布著冷汗。
獨自維持著終極防禦魔法這麽久,他已經快要被掏空,就要堅持不住了。
魔王突然從身後抱住了他,輕輕擦拭他濕透的額頭和脖頸,把他輕輕扳過來,低頭吻他蒼白顫抖的唇。
希爾維亞睜開眼睛,那雙堅定的眼睛此刻晃蕩著一觸即碎的水霧,透過長睫毛凝視著魔王。
“你……”
斐爾德閉上眼,渾身的魔力像被靠近火爐的雪,瞬間就被燒化,瘋狂地湧出仍然不夠。
剛從沉眠中醒來,他的狀態也並不好。
源源不斷的龐大魔力流像是被虛空吞噬,無影無蹤地消失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