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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

魔王的生活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大起大落。

昨晚, 他還沉浸在滿足與心痛交織的情緒裏,抱著他的愛人, 頭暈目眩,仿佛新婚。

然而隻過了一個上午,他就被甩了——

剛才,希爾維亞隻是出去了片刻,回來的時候,神色就變得冷冷淡淡。

斐爾德看了一眼就知道, 他有些生氣,隻是不想發作。

魔王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但他莫名有些心虛,也不太敢說話。

希爾維亞淡淡地瞥了一眼魔王, 熟門熟路地打開魔王的衣櫃,從裏麵翻出一條能把人遮得嚴嚴實實的魔法袍。

特別是領口, 遮得不留一絲縫隙。

他穿上魔法袍, 看了斐爾德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就開始施展傳送魔法。

斐爾德:!

雖然進王宮很難, 但是從城堡裏往外傳送是沒有限製的。

隻要在外麵留了聯結物, 想去哪裏都可以。

魔王立刻上前,捉住了希爾維亞的手。

“你要去哪裏?”

希爾維亞慢慢抽回手:“去找我的貓。”

他想了想, 又故意補充了一句:“貓在克裏斯那裏。”

斐爾德的臉色瞬間變得異彩紛呈。

也是活該, 誰讓自己非要切出一個克裏斯。故作退讓,卻又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讓步:“那麽……找到了貓以後, 晚上回來嗎?”

希爾維亞漫不經心地應:“我不是沒有出入王宮的權限嗎?”

“……”

一把刀子隔空戳進了魔王心口。

希爾維亞又淡淡瞥了他一眼,發動傳送魔法, 離開了魔王宮。

這次,魔王連攔都不敢攔。

門後,一身漆黑侍衛長神出鬼沒:“陛下,我追上去,替您把魔王宮的鑰匙交給他?”

魔王看了一眼這個喜歡入侵他私生活的下屬,哼了一聲。

下屬太不懂事。

這有什麽好問的,不明白嗎?

侍衛長搖頭,長嘆一口氣:“希爾大人為了見到您,把自己折騰得那麽淒慘,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斐爾德:“……”你可閉嘴吧。

“您為什麽不解釋清楚呢,當時的您連根手指都動不了,根本就沒有能力爬起來去找他……”

斐爾德又看了他一眼,眼神警告:“閉嘴。”

侍衛長乖乖閉嘴,並且覺得這眼神非常熟悉。

記起來了。

剛才,希爾維亞警告他不許把他們的約定告訴魔王的時候,也是這個眼神。

果然活該是一對。

不肯說就不肯說吧,唉。侍衛長捂著心口嘆了嘆,覺得自家陛下的愛情之路一片灰暗,還得靠自己多操心。

他那個丟人的主人還在嘮叨:“他晚上回來的話,我肯定已經在沉眠之地了,你帶他去臥室休息,不要暴露我的去向。”

侍衛長很不齒,覺得自己應該加一把火,於是誠實地發表觀點:“陛下,我覺得大人晚上應該不會回來。”

希爾維亞堅持來王宮是要確認他們的約定。既然已經見到侍衛長了,就沒有再回來的必要。

至於魔王,那就更不是什麽有吸引力的東西了。

一整夜還嫌不夠嗎?

希爾維亞就算戀愛了,也不會是天天都纏著對方的黏人精,被勾得魂不守舍的另有其人。

“閉嘴!”

魔王這次是真惱羞成怒了。

魔王幽怨地看著不聽話的下屬,過了一會,他黑色的眼眸卻漸漸沉靜下來,隻留下一片深沉嚴肅。

他的語氣也變得低沉平緩:“該回沉眠之地了。”

聽了這話,侍衛長再也不能笑出來,他收起了調侃,沉默地躬身:“是。”

眨眼間,他們從富麗堂皇的宮殿來到陰暗簡陋的地下。

幽囚之地仍然隻有那一張簡單無比的床,孤零零放在冷硬的地麵上。

然而與之前不同,此時這房間裏彌漫著未乾的血腥氣,就好像不久前有人在這裏灑滿了血液。

斐爾德也不嫌棄條件簡陋,他走過去,靠坐在床頭。

侍衛長遞給了他一柄半臂長的匕首,匕首的長度剛好能將人穿透。

魔王解開胸口的衣服,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匕首捅進了心臟。

血液瞬間順著匕首狂噴。

猩紅色溫熱的液體噴湧出來,在堅硬的地麵上彙成淺淺溪流,像是有生命一樣,沿著某種紋路蔓延,漸漸布滿整個地麵。

那紋路終於成型的時候,血液已經不再噴湧,隻緩慢地流淌。

斐爾德的臉已經比紙還要白。

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死人了,沒有半點活氣,靠在那裏,連挪動一下自己的力氣都沒有。

在極端虛弱的時候,人總是會回憶起很多事。

他永遠記得,十幾年前,他察覺到那個特殊靈魂重新出現時的震驚。

兩百年已經將他變成一個頹廢的魔王,他從醉生夢死的泥潭裏爬出,匆匆趕往人界。

他本以為那個人的靈魂已經徹底湮滅,卻看到了六歲的希爾維亞。

那頭淺金色的長發似乎從來沒有變過,淺色睫毛簇擁著露水一樣清透的眼睛。

他嘴角彎起的時候,全世界最純淨的花兒似乎都在一瞬間綻放了。

那天,魔王覺得自己枯死的靈魂也裂開了一線,冒出一枚醜陋的綠芽。

那綠芽抽條,窸窣地生長,喚醒他的每一寸知覺,喚醒他痛到麻木的靈魂。

不知什麽時候,眼淚已經淌了滿臉。

他一瞬狂喜,一瞬又捂著臉像困獸一般嗚咽。

為什麽他罪惡的、該永受鞭笞的靈魂,還能得到這樣的救贖?

這個六歲的、精致得像玩偶一樣的小孩,就是魔王失而複得的神明。

但是他卻不敢接近他的神。

他猶豫、畏懼,既怕嚇到他,又怕這一切不是真的,而是迷幻的泡沫,在伸手觸碰的那一刻,就會徹底碎掉。

他在暗地裏接近,暗自喜悅。

這一次,他的愛人似乎擁有了更幸福的人生。

他有完美的家庭,擁有似乎永遠不會枯竭的愛,他無憂無慮,被捧在手心長大。

他不像希爾文,希爾文是暴雨裏長大的荊棘花,而他從來沒有見過世界的暗麵,沒有被風雨摧折過,乖巧柔軟得讓人心碎。

這個樣子的愛人,也很惹人憐愛。

他無法想象,如果他的愛人就這麽長大,會是一個多麽乖巧明亮的小美人。

不管什麽樣子,他都愛入骨髓。

他愛著一身刻骨傷痕的希爾文,也會愛被他保護著長大的、笑容純淨的希爾維亞。

他發誓要讓他成為這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是,晴天霹靂,風暴驟降。

他發現……他的愛人,竟然又是神血家族的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