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1 / 2)

決裂

火柴的粉末緩緩落入地毯的縫隙之間。

這行為實在是過於不講道理, 以至於希爾維亞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先驚訝還是先生氣。

他下意識伸手去地毯的縫隙裏撈,然而羊毛毯的毛長而厚重, 掉下去的粉末無影無蹤。

指尖沾了一點灰末,有些發澀,希爾維亞心狠狠地沉下去。

——這肯定是不能用了。

最關鍵的情景還沒有看到,重要的線索也被掐斷,甚至剩下的幾根都給他一起毀了。

該死,偏偏在希爾文離世的前夕被掐斷了。

暴怒之火燒上心頭, 他的語氣反而更加平靜。

“你這是……在做什麽?”

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輕聲開口。

“是誰讓你進門來的?”

雪此時此刻真的像一塊被放在火焰中都不會化掉的冰雪,他仍舊注視著希爾維亞,麵色不變。

然後他甚至抬手, 輕輕擦了擦希爾維亞額角還在慢慢往下滴躺的冷汗。

希爾維亞抬手擋開了他的手。

雪深深地看著他:“過去是什麽樣子,有那麽重要?”

希爾維亞沒有回答。

他的情緒很少像這樣強烈地波動, 也許是因為剛從過去時光中出來, 仍然殘留著屬於希爾文的絕望痛苦。

他心想,又一次。

上次是他要拚死銷毀血湖,被這些魔族不問意願地攔住了。

而這次的事情甚至不涉及生死, 隻是借助火柴窺探一些塵封的往事罷了。

往事沉重, 他可能因此低迷痛苦,也可能要承受火柴帶來的身體疼痛, 更可能因為發現了舊日深埋的秘密而隱隱不安。

這些他自己不會不知道。

連阿加莎都告訴他, 前麵是一條血腥痛苦、看不到絲毫光明的路。

可是那又怎樣呢?

有的事艱難,難道就能不做嗎?

他厭惡別人操縱自己的選擇。

自己並不柔弱,並不依賴人, 也並不缺乏主見,希爾文也一樣。

但是這些魔族就是很喜歡替別人做決定, 做出那些名為保護實則近乎踐踏的事情。

如果希爾文接受了徹底魔化,失去所有作為人類的身份、意義、責任,從此被困死在魔界成為魔王藏在王宮裏的愛人……那他還是希爾文嗎?

他和死了,又有什麽實際上的區別……

自己現在還有一百多天。

等這殘存的生命燒到快要耗儘的時候,魔王會不會又出現,像困死希爾文一樣困死他。

他極有可能會被關在黑暗的地方與世隔絕。而這一次,曾經失去過一次希爾文的魔王,一定不會再給他半點逃脫的機會。

火柴被打斷的後遺症襲來,他的頭一陣陣地疼痛起來。

在眼前發黑的間隙,他恍惚間看到些不應該出現在此時神殿內的場景。

恢弘如塔樓的巨大蜘蛛猙獰地舞動著血紅色的蛛腿,他站在這恐怖的魔物麵前,仰頭看著蜘蛛空洞的眼睛。

他無暇思考,渾身都在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眼前的一切畫麵都因為暈眩而模糊。

混沌,迷茫,殘破……

激烈的情緒在身體裏亂竄,他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誰,正在哪裏。

他就像破了一個口子,通身的魔力都像水一般向外流淌,就好像生命力也隨之流淌而出。

金色的光暈緩緩升起,如同晨曦爬升。

整個世界明亮安靜,蒼茫的曠野隻有這神跡般的終極魔法。

他是這魔力的中心,一切圍繞著他,連猙獰恐怖的魔族也仿佛螞蟻。

仿佛是一切之末,又恍如誕生之初。

他合上手邊的筆記本。

紙頁間的血色描畫出文字,依稀是一個簡單的詞彙。

——世界。

世界?世界什麽?

輕笑的聲音在他耳畔傳來,無形的陰影在他身側浮現,和周圍的光暈產生一種詭異的割裂感,粗糙而荒唐地存在著。

惡作劇之魔笑了笑:“我來收你許諾的報酬。”

他隨便地伸了伸指尖,示意隨意取。

惡作劇之魔倒不樂意了,轉了個圈,促狹地問:“你就沒什麽要同我說的?我可以幫你把話傳遞給任何一個人哦!”

他垂下眼睛,不搭理,無聲地表示了拒絕。

惡作劇之魔笑了笑:“你就要死了。到你死,他都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麽,你甘心嗎?”

他淡淡地斜了惡作劇之魔一眼,好像並不在乎,接著,就難以控製地吐出一大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