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看看這時候斐爾德的表情,但是他現在身在希爾文的身體裏。
希爾文不抬頭,一點目光也不給魔王,他看不到。
然後,他將這封信折起來,扔到了一邊。
“是你做的?”他淡淡地問。
魔王:……
很顯然,魔王這個時候就像被打回了二十歲手足無措的樣子。
他猶豫再三,不知道在心上人的麵前,是該認還是不該認。
其實他也不用糾結,在這個時候,做什麽都是錯的。
希爾文瞥了他一眼,希爾維亞看到斐爾德那張臉上竟然露出一絲近似於“眼巴巴”的表情,有些無言以對。
“我們人類的事情,你去管做什麽。”希爾文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近期收到的最惡劣的消息得到了解決,但他似乎並沒有放鬆下來,依然安靜地坐在桌前,指尖按在桌上。
希爾維亞敏銳地從他緊繃的指節,察覺到他內心的憂慮。
“你就是為了這個?”他說,“那現在事情解決了,你還要關著我?”
魔王卻沒有要將他放出去的意思。
魔王似乎想嘗試走過來,像往常無數次那樣把這個人抱在懷裏。
就仿佛他的懷抱是世界上他唯一能安心把愛人放置的地方,絕對安全,不受威脅。
但是希爾文一個冷冽的眼神將魔王釘在了原地。
於是隻能作罷。
時間依然在無情流逝。
無論牢籠中的時間多麽像被永遠凍結,現實中它永遠像水流不會停歇。
連希爾維亞能輕易察覺魔王的緊繃與害怕。
死亡無形無狀而命運忽如其來,即使是整個魔界魔力最強的存在,也抗拒不了其降臨。
希爾文沒有再次打開懷表,魔王也沒有明說。而默默計數時間的希爾維亞知道,懷表上的日子已經走到了數字7。
在預測中,希爾文剩餘的生命僅僅有七天了。
魔王靜靜地坐在床邊,聖子安靜地躺在床上,半側著身,睜眼看著擱在枕畔的手腕,上麵纏著金屬的鎖鏈。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空氣寂靜得連羽毛落下的聲音都能聽見。
“殿下完全不像一個將死之人的模樣。”戲謔的聲音突然在這片空間響起。
魔王瞬間起身,電光火石間已經閃現在出聲的方向,他手心雷霆一瞬暴起,絞殺向那個黑色的影子。
惡作劇之魔!
這個家夥躲躲藏藏了那麽多天,現在終於出現了。
“那你希望我怎樣?最後花點時間懺悔我這一生的罪孽嗎?”希爾文坐在床上緩緩支起上半身。
他的手腕被牽製在床邊,不能自由活動,隻是半靠在床沿,斜斜投過一個冰冷的眼神。
“我感到很遺憾,我們之間的交易似乎不是太成功。”惡作劇之魔躲也不躲,魔王的攻擊卻仿佛被吸入了黑洞,無聲無息地消失落在了空處。
希爾文無視了魔王,仍舊隻淡淡地和惡作劇之魔對話。
“沒關係,我一向不對蠢材和廢物做過多要求。”
被罵做蠢材或者廢物,惡作劇之魔卻沒怎麽生氣,他低低地笑著,然後就這麽消失在了空氣中。
魔王的目光劍一樣釘穿那個離去的背影,他這時候一定非常想要追過去抓住惡作劇之魔,然而卻一步步控製著自己退回床邊。
希爾文卻低聲說:“追上去!”
魔王回身緊緊握住他的手腕,無聲地表達了拒絕。
他絕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希爾文身邊。
“我在這裏難道會有事?”希爾文擰著眉,“現在隻有他預知了未來,至少我要知道我會死於什麽!”
他的眼神冷冽地盯著魔王:“快去!”
希爾維亞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不知道魔王察覺到沒有,但是這個時候,即使是斐爾德可能也有一絲混亂急躁了,他咬了一下牙,轉瞬之間就下定了決心。
一瓶水被塞進了希爾文手裏,希爾文愣了一下,還沒等表達震驚,斐爾德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腕,然後消失在空氣中。
希爾文看著手裏的那瓶水,水清澈透明,微微晃蕩著。
那竟然是一瓶對所有魔族來說都如蝕骨劇毒的聖水。
魔王竟然把聖水給他防身,他就不擔心希爾文把聖水用在他自己身上嗎?
雖然沒人嘗試過聖水是否能對魔王也一擊必殺,但絕對不是不痛不癢的東西。
希爾文看了看這瓶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頭,將手腕壓在床邊,用身體的重力狠狠一頂。
手骨瞬間斷裂,劇烈的疼痛攫取了他的力氣,他眼前發黑地靠在床邊,冷汗滾落下來痛苦地喘息。
他忍著劇痛,將折斷骨頭的手腕從鎖扣中硬生生拉扯了出來。
這禁錮了他將近一個月的鎖鏈,終於形同虛設。
視線一點點回複,在他終於能看清東西的時候,他突然一驚,仍能動彈的那隻手猛然握緊。
一條巨大的蛇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進來了這囚籠之中。
他看向那條蛇。
蛇身上不知道畫了什麽圖紋,竟然能毫無阻礙地穿過籠子的禁製,從籠子的縫隙裏鑽了進來,抬起大腦袋,端詳著這個狼狽的人類。
那雙濃綠色的蛇眼盯著希爾文。
他是怎麽進來的?
然而這個問題無人回答。
蛇不緊不慢地滑行過來,濕滑的長尾擺動著,將這個人類絞緊在蛇尾的中間。
希爾文身體虛弱無力,沒有魔力,又斷了一隻手,就這麽陷入了巨蛇的控製。
希爾維亞覺得不對,以希爾文的能力,一隻手的傷絕對不止於讓他失去抵抗能力。
他是不想抵抗。
為什麽?
在他這個念頭嗨盤桓在他腦海中的時候,蛇已經張開了大口,向著希爾文的脖頸一口咬下!
希爾維亞:!
蛇牙造成的痛楚清晰分明,那樣怒張的巨口,咬合力恐怕能拗斷希爾文的頸椎。
然而希爾維亞感覺到,蛇牙刺破希爾文頸側血管的一瞬間,就收了力度,控製著不會造成實際傷害,而又會讓他無法逃脫。
微涼的毒液注入了血管。
眼前一片光怪陸離的眩暈。
這一片眩暈仿佛永遠也不會結束,他的意識像被牢牢綁著石頭沉下海麵,不能動彈地墜落向漆黑的海底。
可是希爾文不該在這個時候死……
眩暈中,這唯一的念頭在希爾維亞的意識中像透過海麵看到的的星星,淡淡地閃爍。
不知道墜落了多久,難受得像是要死去。
他猛然睜眼,開始大口地喘氣,這才發現自己,不,是希爾文,正渾身濕透地躺在一個人的懷裏。
四麵漆黑,他不知道暈厥了多久。
希爾維亞突然覺得不對。
這種感覺非常熟悉,希爾文四肢被束縛著不能動彈,而從旁邊密不透風緊緊抱著他的那個人,正用手不容拒絕地捏開他的下頜。
而那個將他抱在懷裏的人……是斐爾德。
被轉化成半血那一夜的記憶再次撲上來,痛苦地撕扯著他。
“不……”希爾文半闔著眼發出囈語,他的指尖張開,是一個推拒的姿勢。
然而這微弱的抵抗沒有任何用處,魔王捏著他的下頜吻了上來,強迫他張開了唇齒。
血腥氣彌漫開來,一小管不知道來源於何處的血液被強行灌進去,推下了喉管。
血液進入身體。
劇痛如猛獸的巨口,一口撕裂了他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