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輕輕衝著所有人微微點頭。
“洛林,特雷西。我們聊一聊。”他說。
斐爾德站在原地看著希爾維亞走過去,輕輕微笑。
希爾維亞走過那一排扒著門露出的小腦袋旁邊,看向他的魔族同學們:“之後我會和你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後,希爾維亞推開旁邊審訊室的門,和洛林特雷西走了進去。
“你們對神殿這件事知道多少?”希爾維亞沒有坐下,站在那裏問。
洛林簡直一陣飄然恍惚。
他有多久沒有聽過希爾維亞用這種語氣同他說話了?
洛林眼角的乾澀似乎又有被濕潤暈染的趨勢,他眨眨眼,忍住了,平靜地說:“我不知道幕後的主使人,也不知道他們這麽做的目的。”
那就是此外都全部清楚了。
“那受害者的情況呢?”希爾維亞問。
“有記錄的都在神殿地牢的轉移名錄上,近千名魔族和一百多名半血。”洛林頓了頓,“沒有記錄的是聖裁官。”
希爾維亞並不意外:“有多少?是怎麽卷進去的?”
他想到慘死的莉莎,和在血池怪物的屍體中刨出來的布萊克。他們都是聖裁官,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那裏。
洛林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緊緊地閉了閉眼。
“這兩年,在混沌之地附近失去蹤跡的聖裁官,共計一百一十三名。”
房間內安靜極了。
一百一十三名,都是他們的戰友和同僚。
每一名聖裁官都是精英騎士,也是最優秀的魔法師,培養一名聖裁官的成本無法估量,而每一名聖裁官身後的影子裏,都站著成千上萬由他保護的普通居民。
神殿一把一把拔出這些保護傘,毫不憐惜。
洛林說:“獻祭開始於什麽時候我不知道,但是在近幾個月才被我們真正注意到。因為對手在幾個月前開始加速了步伐。”
“之前,神殿向我們索要俘虜的頻率不足以引起懷疑。但是最近三個月他們幾乎不再遮掩,高頻率地索要,從半月一次發展到一周一次。”
“他們好像越來越急於做成什麽事。”
“也是因此,我才注意到,在神殿索要俘虜的同時,聖裁官的失蹤記錄也有問題。”
“人數太多了。而且都是在混沌之地出任務的零散聖裁官。”
洛林低聲說:“這件事背後一定有魔族的影子,能在混沌之地無聲無息地帶走那麽多聖裁官,必然有來自混沌之地裏麵的力量。”
希爾維亞盯著牆角,一時間沒有說話。
三個月。
那也就是說,在他離開神殿的這段時間,神殿的行為愈演愈烈。
他不相信這之間沒有聯係。
他沉默著,明白了洛林安排自己去一趟的意思——並不完全是要他探知消息,他要他親眼看看,神殿現在到底是什麽樣子。
他在隔空問他,聲音刺耳穿魂——你是要真的一直流連在外,拋棄你曾經的理想嗎?
當初,離開神殿去魔界的時候,他覺得,隻要詛咒仍然在、隻要聖子仍然是愈合混沌之地的唯一力量,那麽神殿的腐朽和陰暗就會一直存在。
把聖子關起來做成木偶,做成一把劍,似乎是這個世道下最優的解決方案了。
而他也從不寄希望於,不配擁有同伴的自己,單槍匹馬僅憑著武力,能改變整個神殿混亂和肮臟的處事手段。
所以他隻能選擇去殺掉魔王,終結詛咒,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幸好,這件事也是破局的關鍵。
然而現在,他做不到這件事了。
可是不知為何,四周明明昏暗無光,他生命所剩無多,信念的光卻從他心中緩緩升起,刺破陰雲,絕望而固執地照亮著他的靈魂。
過了很久很久,希爾維亞輕輕地說:“洛林,特雷西。”
“殿下。”洛林輕輕地回應他,特雷西沉默地看著他,眼底是一個堅定戰士的光芒。
“我的目標從來沒有改變過。”希爾維亞說。
“第一件。”
“我想要混沌之地徹底關閉消失,人們不用在陰影下生存,不必被神殿所把持。太陽能夠照到的地方,全部是安全的沃土。”
“第二件。”
“我想要魔王的詛咒終結。聖子不必燃燒自己孤獨短命,他所愛的人不用遭遇厄運,我要最恐怖的陰影遠離人們的心臟,從此所有人都能自在安然。”
“第三件。”
希爾維亞轉過身來,目光仿佛一寸光,極具穿透力地照透了他們兩人的眼睛,所有的目光彙聚在了一個地方。
“我要陰謀者顯出原形,要作惡者悔不當初。我要舉起屠刀的人最終死於屠刀之下,我要玩弄權術的人被正義審判。”
“我要神殿,為這一切付出他們早該付出的代價。”
這聲音落在空蕩的室內。
在這不見光的地下監獄,兩位孤獨的騎士眼底染上一層浸透著晨光的水霧。
這從來也都是他們共同的目標。
他們執騎士禮單膝跪地,輕輕地送上這一聲最可貴的承諾。
“是,殿下。”
我們將誓死一同完成,即使不能做到,也要堅持直至徹底死去,肉身化為灰燼,靈魂進入長流。
一直到最遠、最遠的儘頭,永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