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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諾

這個吻並不粗暴沉重, 但是落下來的時候,裹纏得沒有一絲餘地。

希爾維亞沒有防備地被剝奪了自由呼吸的權利, 他輕喘著仰起頭,下意識抬手推拒。

然而手指即將落在斐爾德胸口的時候,卻猛然蜷縮了一下。

這個混蛋還沒扣上襯衫的扣子。

他指尖握緊成拳,在窒息的眩暈中中換了姿勢,抬起肘臂,打算擋開。

然而斐爾德的軀體突然貼得更近, 伸手輕輕掩住了他的眼睛。

希爾維亞睫毛蹭上他的手心,不適應地閉眼,渾身別扭,想要抬手別開斐爾德的手, 卻突然被一滴溫熱砸在臉頰上。

希爾維亞指尖一顫,接著就被震驚到忘記了任何動作——

止不住的眼淚正一滴滴淌下來, 砸在他的臉頰、下頜和脖頸上, 由溫熱變涼,緩緩滑落。

那欲蓋彌彰擋著他眼睛的手掌,指縫間正滲下根本擋不住的眼淚, 沾濕了他的睫毛尖。

魔王的眼淚瘋狂地淌。

這比起在火柴裏那次, 失而複得突然能夠觸碰到他的時候,哭得還要凶。

希爾維亞先是極度震驚, 躺在那裏渾身僵硬, 隨即,他慢慢地明白了。

他明白了斐爾德這是為了什麽。

魔王又一次要麵對失去了。

暗無天日的兩百年過去了,後麵卻還不知道有多少年。

希爾維亞安靜地躺著, 慢慢放鬆了身體,不再推拒和緊繃了。

到了今天, 他和斐爾德之間的關係已經混亂至極。

他自認為,在魔界的時候,他和斐爾德雖然一直糾纏,但是認真來說,也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糾葛,他更不欠魔王什麽。

然而,來到了聖城,魔王為了保護他受了那樣重的傷。

他很清楚為什麽找到斐爾德的時候,他身邊有那麽多死掉的敵人。

魔王不可能脫離不了戰場,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把整個鬥獸場的敵人全都張狂地吸引到了自己身邊,為了他的安全。

這是他需要還的。

他於是閉著眼睛,打算徹底縱容斐爾德這次的放肆索取了。

說到底,他不過是在安撫一個失去愛人兩百年、又要失去心愛玩具的可憐家夥罷了。

他的默許被斐爾德感知到,魔王呼吸瞬間急促了一個度,更加瘋狂地裹纏著懷裏這個人。

難以自抑的魔王手臂探進他脊背和床的縫隙間,緊緊抱著他,又從脊背貼近著滑落到腰線。

他們兩個人都閉著眼,在這個稍顯昏暗的房間。

斐爾德喘息著放開他,但是仍然沒有完全放開,緩緩地含著他的下唇,繾綣而緩慢地蹭著,像一隻索取安全感的貓。

希爾維亞終於獲得片刻呼吸的權利,張著口齒細細喘氣,然而很快,斐爾德又弓著脊背,握著他的手腕,猛然拉高按在枕頭兩側,再次深吻進來。

眩暈中,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

希爾維亞在這漫長的吻中,終於想要再次撇開趕走身上這隻大貓,但是他的姿勢完全用不上力氣,渾身也發軟無力。

他緊緊擰著眉,開始偏頭抗拒。

斐爾德於是終於徹底放開桎梏。

希爾維亞手腕都被他按得發紅。

斐爾德看著他,然後再次將他緩慢地用力地拉進懷裏,抱著他坐在床上,緊緊貼著。

希爾維亞感覺自己潮濕的頸窩裏蓄了一汪這混蛋的眼淚,嘆了口氣。

他明白,這次也是跟上次火柴裏哭一樣,這個家夥並不是單純因為眼前的種種哭成這樣。

魔王積蓄了太久太久的感情,沒有人可以讓他釋放,他無處吐露,幾十年幾百年一個人孤獨徘徊在空蕩蕩的微森格爾維宮。

希爾維亞觸到了擊潰他的那個突破口,讓他的感情泄洪一樣地絕望流淌。

他輕輕地嘆息。

“別哭了。”

斐爾德抱著他,過了一會兒,聲音啞得像是喉嚨被刀刮過一樣:“我舍不得你。”

希爾維亞無奈,儘量放緩了聲音。

“但是魔王陛下,你要看清這點。你的生命還很長,也許還有幾千年,隻要沒人能把你從魔王的位子上拉下來,你就會一直這樣活著……”

“可是我隻是一個人類,即使不會短命,我也隻能活六十年八十年。”

“我總是會死的。”

斐爾德突然和他拉開距離,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像風中花瓣上載著的晨露,帶著搖搖欲墜的震顫和破碎。

他顫抖著喃喃道:“你很久都沒有叫過我……魔王陛下了……”

希爾維亞眼神一頓。

誰……?

當然是希爾文。他抿著唇,猛然意識到這個稱呼背後,那種情人間的親昵意味。

明明是不需要尊稱的關係,卻故意做作地稱呼,叫人連幾百年後偶然回憶起來,都欲罷不能嗎?

他沉默了,眼眸淡淡地偏向了一邊。

他突然不想說任何話了。

魔王抱著他,過了很久,大概是覺得也該結束了,於是輕柔地擦乾他脖頸蹭上的眼淚,攬著他慢慢躺下來。

“睡一會兒。”他輕柔地說。

希爾維亞意識到這混蛋還想抱著自己睡覺。

親吻就算了,睡覺這種毫不防備全然放鬆的時刻,他不想有這個人在旁邊。

他於是冷淡地開口。

“你下去。”

斐爾德一頓,無奈地嘆了口氣,但還是乖乖照做,下了床。

但是他並沒有離開,而是變成了黑貓,一躍跳進了牆角的貓窩,轉過身,黑亮的貓眼直勾勾望著床上的希爾維亞。

希爾維亞:……

好煩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