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飲(1 / 2)

宴飲

長桌逐漸滿座。

幾乎所有人進來後都會愣一下, 注意到長桌末端坐著的那個漂亮青年。他垂著眼不看任何人,麵目如畫, 氣質清冷,看起來單薄脆弱。

貴族們大多是帶著伴來的。然而隻有很少一部分是帶著自己正經的丈夫或者夫人,跟在那些大人們身後的,大多是一些嬌俏嫵媚的、纖細乖巧的男孩和女郎。

那個坐在最末的漂亮青年在所有人眼裏是生麵孔,也不是貴族,自然而然被歸入了這一類。

於是這些大人物們又把目光投向希爾維亞附近, 想尋找這個漂亮青年的主人,然後就看到了克裏斯和雪。

克裏斯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幾乎所有人看雪的目光都是陌生的,有些茫然。

這又是誰?

現場唯一見過雪的, 隻有克裏斯身側的那個魔族學生。他就是那個在慶典之夜稀裏糊塗拿了王後優勝的學生。

這個可憐的家夥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像一隻誤入狼窩的小白兔, 生怕惹毛了身邊這一圈的魔頭。

快到宴會開始的時間了,一個侍從掀開簾幕,引進來一位掐著點到達的大人。

這位大人從王座附近席位的門進來, 被引著坐在了王座的右手邊。

他全程都和這邊尾席離得很遠, 一直低頭的希爾維亞卻像感覺到了什麽一樣,抬頭看了一眼。

是斐爾德。

領主大人們自然都坐在離魔王陛下最近的地方, 和希爾維亞的距離有整個長桌、上百米遠。希爾維亞看不到斐爾德的神情, 隻能看到他坐下後,沒有和任何人說話交流。

似乎有點低氣壓的冷漠。

這家夥就因為自己不許他跟著,生悶氣到現在?

應該不是。似乎坐在他附近的幾位領主們都不太和彼此交流。位高權重的大人們有時是這樣, 要擺出足夠的矜持高貴來。

但希爾維亞不知道,他這是純純誤會了。

如果他坐的位置足夠近, 就會發現,幾位領主們雖然一直不太說話,但是在斐爾德出現前,他們至少是隨意和放鬆的,甚至會轉頭不動聲色看一眼最末席位的那個奇奇怪怪又漂亮得惹眼的青年。

而在斐爾德出現後,第一席瞬間陷入了死寂。

所有領主們都微微低著頭,看盤子看裝飾看自己的膝蓋,就是不太看別處。活像一群呆板的蘑菇。

終於,鐘聲敲響,晚宴時間到了。

而那個高高的王座仍然空著。

一位侍從官走過來,站在王座的下側,對所有賓客躬身,說:“陛下仍然在沉眠之中,今日的宴會,請各位如常享用。”

然後,他就再次躬身離開。

這話音剛落,長桌上驟然發出了嗡鳴一般的小聲議論。聲音漸漸變大,討論也逐漸放開。

沒想到,即使是三百歲生日這樣隆重的日子,魔王陛下依然選擇了沉眠。他難道已經對世界上的東西都提不起什麽興趣了嗎?

希爾維亞的目光從王座上垂落,重新低垂下來,他的指尖擱在桌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無論如何,對大多數賓客來說,魔王不出現是一件好事,整個宴席的氛圍都鬆懈了一些,相鄰位置的客人們開始彼此談笑打趣,或者互相揶揄。

但是坐在尾席附近的一位灰發老年魔族顯然不這麽想,他的眉毛糾結地蹙在了一起,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握緊又鬆開,良久,輕輕嘆了口氣。

坐在他身邊的、他帶來的伴侶,一位在現場所有美人中都堪稱晃眼的明豔女郎,卻不易察覺地捏著裙邊舒了一口氣。

菜開始上,侍者為客人端上精致的王宮食物,倒上香氣醇美的酒。

主菜完畢,侍從官們又給每位客人端上了一列五個高腳杯,那杯中從淺到深,從無色到絢麗的鮮紅,正是除了“死亡”泉水以外的其他五種泉水。

這五種泉水上來以後,整個宴會的氣氛突然就被推向了高潮,曖昧的、放縱的氣焰開始悄然湧動。

“惹當族長嘆什麽氣啊?”一個綠頭發魔族端著鮮紅色的欲望泉水,喝了一口,衝灰發魔族擠了擠眼睛,“我猜猜,是不是因為,好不容易帶進來的女兒,獻不出去了?”

尾席附近的好幾個貴族頓時都把目光投了過去,滿眼八卦。

綠頭發魔族得到了關注,更加肆無忌憚:“惹當小姐不用灰心,雖然不能勾引魔王陛下,但是給我們玩玩也不差嘛。生在廢物家族,也就是這張臉有點用處了。”

那位長相動人的女郎咬著下唇,眼裏含著羞辱的淚珠。

她是整個王城裏都排得上號的美人,身體裏更是流淌著高貴的血脈,要不是家族衰落,也不會淪落到被父親當做禮物,淪為被帶進王宮的玩物。

那顏色鮮紅的泉水不知道有什麽魔力,比酒還讓人神經遲鈍。那綠頭發魔族喝了,越來越大膽。

他直接起身,抱起了惹當小姐,在她的驚呼中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惹當族長在旁邊,敢怒不敢言。

這綠頭發魔族的家族是新貴,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惹當家族得罪不起。

綠頭發魔族一邊捏著那美人的腰肢,一邊帶著醉意說:“不過,就算陛下來了,你這女兒也休想勾引到陛下。”

幾個長著動物耳朵的魔族,耳朵明顯側了過來。連希爾維亞都微微抬眼,看了過去。

“因為……咱們魔王陛下喜歡男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嗝!”

在尾席坐著的大多數是不是那麽高貴的貴族,要麽年紀也不大,要麽身份也不高。沒有經歷過魔王血雨腥風的那段歲月,甚至也沒見過魔王本尊。

總是在沉睡的魔王陛下養肥了他們的膽子,泉水又刺激了他的心臟。在這種禁忌的話題前,他連這是什麽地方都忘了。

“你們都不知道吧?我是親眼見過的。就在這兒,王宮底下,有一個牢籠,裏麵關滿了漂亮的男人。咱們陛下喜歡玩弄這樣的,就……”

他目光投向了坐在長桌末端的希爾維亞,微醺的眼睛一亮。

“就他那樣的,漂亮、纖細,一掐就壞……我見了好幾個……”

這樣大膽的話題激起了大家的興奮,然而沒有人注意到,第一席的幾位領主們愈發死寂,一言不發,甚至恨不得捂住耳朵逃離現場。

他們捏著刀叉,幾乎要捏出一個窟窿。

那樣精致的餐食就放在那裏,動了零星幾口。由淺入深的幾杯泉水更是沒有一個人動。

斐爾德執著餐刀,認真而專注地分割一塊盤中的肉腩,鮮紅的汁水四溢。他分割好了也不吃,割了一塊,又割一塊。

整個第一席隻有他餐刀尖擦過盤麵的輕細聲音。

哦,還有——王城學院的院長大人也正惡狠狠地切著盤子裏的食物,刀尖和盤子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院長大人是魔王陛下的老師,自然被安排在了第一席。

這舉動實在是失禮,但是院長大人顯然已經顧不上了,他一邊切,一邊用眼神警告式地盯著斐爾德。

奈何,這好學生連一眼都沒分給他,一味隻是低著頭,仿佛真的隻是在專心切肉。

他隻好轉頭又用眼神警告蠢蠢欲動的孫子萊茵,摁住這爆炸頭的小子不要輕舉妄動。

桌上的魔族們大多已經開始享用那五種泉水。有的貴族端著琥珀色的“美夢”和夕陽色的“時光”,在侍者的引導下離席。

他們會被帶到私密的房間,飲下這杯泉水,然後陷入昏睡,在睡夢中享受。

更多的則端起了那杯“欲望”,有的攬著身邊漂亮的同伴就走,同樣被侍者帶去房間,更多的則留在大廳,緩緩晃著手裏盛滿鮮紅液體的高腳杯。

這些仍在大廳的人帶來的同伴,有的開始不易察覺地發著抖,似乎在害怕即將到來的事情。

惹當小姐就是其中之一,她被綠頭發魔族掐著柔軟的身體,放肆褻瀆。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父親,但是惹當族長選擇了低頭。

這個怯懦的老人端起了一杯“時光”,竟然是起身要逃避去睡覺了。

“父親——”

求救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雙爪子刺進了她的喉管,鮮血湧泉一樣鼓動而出。綠頭發魔族緩緩從女郎的脖頸處拔出鮮血淋漓的指爪,另一手放下了淡黃色名為“力量”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