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子(2 / 2)

克裏斯嘖了一聲,仿佛十分不願意解釋,但是最終還是說:“神血家族的聖子血脈稀釋了那麽多年,早就成了一堆不中用的廢物,連普通魔族都不一定打得過。”

“但是這一任聖子是個例外,他是毫無疑問的天才,最頂級的魔法師,魔族最可怕的敵人。”

驕傲的克裏斯很少誇什麽人,他這麽說的時候,眼睛裏蒸騰著認真的光芒。

希爾維亞端著茶杯,垂著睫毛慢慢地聽,紅茶蒸騰的霧氣籠罩著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克裏斯的語氣不由自主激揚了些許,那是森林中猛獸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時的興奮:“幾乎所有的聖子都自小被養在神殿,而他卻成長在聖裁所,是真正的戰士。在他被確定為聖子前,他幾乎就要繼任為下一任的聖裁長。”

“最能證明他實力的戰例就是,他在兩年前,一個人殺掉了闖入人界的棘龍領主。”

阿加莎驚呼一聲:“棘龍領主是他殺的?”

克裏斯用力點頭:“是的。那可是棘龍!六位大惡魔領主之一,以蠻力著稱的棘龍,比當年的魔蛇領主還要強大的存在。”

“身為大惡魔領主,被一個人類斬殺,是一件恥辱的事情,因此魔王陛下隱藏了這件事的真相。”

他嘆息了一聲:“能夠獨自殺死大惡魔,除了魔王,恐怕沒有魔族值得他正眼相看了。”

希爾維亞挑眉,沒忍住:“你怎麽好像對這個聖子的死很惋惜?我以為魔族都會對他非常憎惡。”

克裏斯不滿:“什麽死不死的,他肯定沒有死!除了魔王陛下,哪個魔族能殺得了他?”

他接著反問:“我為什麽要憎惡他?因為他殺害我們的同族嗎?嗤。難道我殺害的同族會少嗎?我們崇尚的,隻有力量。”

“真正的強者隻會想要挑戰強者,就像歷任魔王陛下那樣!隻有懦夫和廢物才會去人界,把弱小的人類當成獵物。這種魔族中的渣滓,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好可惜的!”

克裏斯眼裏浮起向往的神采:“聖子很強!非常強!如果能夠親手打敗他,那會是一件多迷人的事情!”

希爾維亞:“……”

他完全不想點評這段狂熱發言,隻是平淡地指出:“可是你忘記了魔王的詛咒。歷任聖子都很短命。魔力天賦越強的聖子,越是會早早燃儘生命,你怎麽知道他不是死於魔王的詛咒呢?”

克裏斯無言了,他像一個有洞的氣球,很想炸,但是鼓不起來。

大家都喜歡英雄故事,喜歡強者。但是沒有人會喜歡遺憾。一個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偏偏隕落在戰鬥序幕揭開的前夕,這本來就是一件讓人氣悶的事情。

克裏斯還想垂死掙紮一下:“二十歲加冕,加冕後過了半年就死掉。這怎麽可能?雖然聖子都很短命,可是從來沒有短成這樣的。”

希爾維亞垂眸看著杯中暗紅近乎黑色的茶水,那顏色莫名讓人想到死亡。他眼神很淡:“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室內安靜了一會兒,大家都無話可接。

阿加莎本來端著茶看戲,聽到這裏覺得自己應該調節一下氣氛了,於是岔開話題:“對了希爾,既然你以前是人類,你的家鄉在哪裏,去過聖城嗎?”

希爾維亞聽了這話,慢慢地回答說:“我是個孤兒,沒有家鄉。”

“至於聖城……我來魔界前,被聖城的魔法師協會雇傭,在圖書館做一些雜活。但我身份太低,是不能在聖城亂跑的。聖裁所更是沒怎麽接近過。”

聊起任務話題後,克裏斯雖然仍然有些不爽,但還是收斂了情緒,悶悶地說:“可以。這已經足夠了。”

組裏的半血成員之前在聖城生活過,這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對於他們潛入聖城的任務會很有幫助。

十八歲的克裏斯情緒上頭快,收得卻也很快。他用很有號召力的語氣做了總結:“沒關係!雖然這個任務很困難。但是我們要做的隻是潛入和營救教授,如果好好計劃的話,相信一定能順利完成。”

他想了想:“任務的期限是三個月,我建議我們用一個月來搜集信息,一個月後準備前往聖城。嗯……一個月後是陛下三百歲的生日,時間就定在生日宴會之後吧,希望別折騰我們。”

阿加莎疑惑於克裏斯對生日宴滿不在乎的語氣:“你不想見到陛下嗎?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呀。”

克裏斯嘖了一聲:“一個三百歲的老頭子,有誰想見。”

希爾維亞:“……”

這好像是個矛盾點。克裏斯崇拜強者,但是對某些年紀大的強者並不感冒,比如斐爾德,比如魔王陛下。

好奇怪一叛逆少年。

圓桌會的第一次集會就在克裏斯少爺的出言不遜中結束了。集會結束,阿加莎用魔法收拾了用過的茶具,然後她就站在那裏,一雙霧蒙蒙的眼睛盯住了克裏斯。

克裏斯被她盯得渾身發麻,非常不爽。但是阿加莎衝他眨了眨眼,又笑了笑。

克裏斯嘖了一聲。阿加莎知道克裏斯懂了,於是禮貌告別,一陣煙一樣迅速地飄走了,留下幾聲嗬欠的聲音。

希爾維亞看著留下來似乎不準備走的克裏斯,歪歪頭,一縷長發從肩頭垂下。

克裏斯的手始終背在身後,不知道要做什麽。他居然好像有點回避希爾維亞的目光,微微偏著頭,臉上居然有一抹可疑的紅暈。

他倆就這麽僵持著。要是沒有耐性的人,看了克裏斯少爺這幅難得一見的德行,早就好奇得貓撓心口了,可是希爾維亞神情溫淡,急躁更是絲毫沒有。

這種寧靜的態度逼得克裏斯不得不認輸,他抿著唇,從背後掏出了一樣東西,然後用指尖拎著懟到了另外一個人的麵前。

那赫然是一根懸掛著海藍色寶石的銀色項鏈。

希爾維亞微微錯愕,聽見年輕魔族不自然的聲音:“我……我買東西送的贈品。沒……沒花錢。”

然後他又好像擔心這東西會被輕視,又著急補充:“不過這寶石……挺……挺值錢的。”

希爾維亞挑眉。

這前後矛盾的說法,又是值錢又是贈品。再聯係到昨天他在集市上看到克裏斯和阿加莎的一幕,他有點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解讀年輕魔族的這種行為了。

這小孩才十八歲,希爾維亞心想,嘆了口氣。

克裏斯看他一直沒有伸手去接,臉色越來越紅,指尖微微發顫,腦子裏像爆炸一樣開始滾動各種嚎叫:天啊我是傻了嗎怎麽會想到給他送這個東西他肯定覺得我是變態吧啊不對我憑什麽要給他送東西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都怪阿加莎非要要我送……

他想起昨天,他鬼迷心竅一樣跟到了阿加莎的命運小鋪,剛坐下,先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我們安全通過了考核,死亡的陰影是否已經解開?”

阿加莎看著身體略微前傾的急躁年輕人,搖了搖頭:“關乎命運的預言不會如此淺薄,區區一個考核而已。”

克裏斯瞬間握緊了拳。

他們在緊張的氛圍中聊了很多,但是阿加莎繞來繞去,就是不透露什麽實在信息,克裏斯幾乎要失去耐心,然而就在他即將起身的時候,阿加莎將這個鏈子遞到了他眼前。

海藍色的寶石在昏暗的小鋪內都熠熠生輝,神秘的魔力流淌在其中。

灰眸的少女神秘地對他露出那種讓他渾身發麻的笑,慫恿他:“把這個送給他吧,我會幫你看清你的心……隻有看清自己心的人,才會變強啊!”

現在,他送出去了,然而心裏卻一陣麻木。

看清什麽?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現在尷尬得快要原地爆炸了。

克裏斯少爺終於到達了忍受尷尬的臨界點,他偏著頭,手一顫就要拿回這根鏈子,但是突然,指尖一輕,希爾維亞接過了那枚寶石項鏈。

克裏斯猝然回頭看著他。青年的表情還是那樣平淡,他纖細漂亮的指尖勾著細細的銀鏈,專注地看那枚海藍色的寶石。

細密的睫毛簇擁著他專注的眼眸,清透如海洋的寶石映在他眼底,他的眼睛卻比寶石還要清透。

克裏斯的心為此狠狠跳了一瞬。

他最後僅存的智商也沒有了,聽到自己的聲音仿佛不受控製地從嘴裏飄出來:“好……好看嗎?”

哦天,什麽蠢話,殺了他自己算了!

然而,希爾維亞輕輕搖頭,把鏈子遞了回來:“謝謝你,抱歉。”

克裏斯一急,皺眉還想說什麽,卻突然僵住,詭異地安靜下來。

他飄在半空的喧鬨靈魂像是驟然升華後又瞬間凝華,成了一塊冰坨坨——

希爾維亞舉著鏈子的那根手上戴著一枚銀色的戒指。而那枚戒指,端端正正,正正好好,套在青年瑩白細瘦的無、名、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