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2 / 2)

希爾維亞伸手接住了,那團金屬在他手心緩慢變形凝固,化作了一枚銀色素麵的戒指。

“居然什麽花樣也沒有嗎?”發髻上插著青蛙腿的老板娘從狹小的鋪子裏鑽出來,驚嘆,然後對著斐爾德行禮:“大人。”

老板娘看著希爾維亞:“這是您的侄子嗎?大人?”

斐爾德促狹地笑了笑,沒有戳穿:“他看起來很可愛?”

老板娘忍不住點頭:“戒指上什麽都沒有,一看就是個單純到惹人憐愛的好孩子。”

這時候另一位痞痞的年輕客人被哥哥帶著過來,買了一個瓶子。同樣敲碎,金屬凝固成了張牙舞爪的骷髏戒指,左右還抱了兩個妖豔的人魚。

那複雜的花樣,簡直像裝了個盆景在手上。

那年輕魔族的哥哥看了,很滿意地一把敲在弟弟後背:“不錯,有你哥哥當年的風範!”

希爾維亞挑眉,拿著手裏的戒指問斐爾德:“這是什麽?叛逆程度小測驗?”

斐爾德說:“希爾,活銀是有靈性的,他看到你靈魂是什麽模樣,就會變成什麽模樣。所以活銀戒指是獨一無二的。”

他微笑著,從希爾維亞手裏拿起那枚戒指,不容拒絕地套上了那冰雪一般的指節。是左手無名指的位置。

“希爾,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

希爾維亞低頭看著戒指。斐爾德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這人在思考這戒指現在出手還能值多少錢。

斐爾德:“來到龍巢的魔族都會買一枚活銀戒指,活銀戒指可以儲物,放在戒指裏的東西,不會被債務契約強行收繳。”

這也就是說,希爾維亞現在想要自己持有什麽東西,就可以放在這個戒指裏,不會被學校的欠款契約強行征收抵債了。

這是足以吸引人的,希爾維亞瞬間改變了主意,沒有再往下擼這個小銀環。他甚至也懶得調整戒指的位置,就這麽戴著了。

這枚銀色的戒圈確實很好看,簡單的一圈,漂亮精致。

希爾維亞留意了四周,少數一些魔族手上也戴著活銀戒指,都是花樣繁多。隻有他是素麵銀圈,仿佛昭示著他靈魂的空洞和蒼白。

他仍舊是麵無表情。

但是斐爾德撈過他的手,俯身在他戴著戒指的指節吻了一下。

魔族微笑著抬頭,深邃的黑眼睛裏是無限的驚嘆和讚美,仿佛那枚簡單的戒指是什麽大師創作的孤品。

他牽著希爾維亞,把這條街從頭逛到了尾,在每一家店都買了東西。

但是在每一家店都沒有付錢。

希爾維亞:“……所以這條街都是你的。”怪不得活銀戒指店的老板娘認識他。

“差不多吧,平時是懷特在打理。”斐爾德漫不經心地逛,“如果不是我的也沒關係,把老板打一頓應該也不用給錢了。”

“……”

斐爾德笑笑,笑容裏難得有些懷念:“我還小的時候,這裏就已經是集市了。有一次從家裏偷偷溜出來玩,不知道買東西是要花金幣的,逛到什麽喜歡的就直接拿走。”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希爾維亞一時間一言難儘。

看來斐爾德出身相當不錯,他甚至對於貨幣沒有概念,這說明,在他小的時候,無論是什麽東西,隻要是他想要的,都有人為他準備好,伸手就能得到。

這樣的例子在人界不是沒有。歷任被終生養在神殿裏的聖子們都是這樣,一輩子連沾泥水的土地都沒有踏足過,更不知道市井中平凡的人們是怎麽艱難地操持著生活。

如果他不是在十八歲才被接回神殿,他一定也是這樣。

位高權重的大惡魔領主接著講小時候的事情,竟然半點不羞澀:“然後,整條街的老板都在叫著抓小偷。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一個火球轟過來……場麵最後變成大亂鬥,我一個就把他們全打趴下了。”

他嘆息一聲:“鬨得這麽荒唐,就被我父親知道了。”

父親這個詞,讓希爾維亞聽得有一絲不真實感。斐爾德這老家夥多少歲了,他小時候,那得是好幾百年前了吧。他的父親……那又得是多少歲的魔族?

“我父親他,非常非常溫柔。溫柔得與他的身份都不符了。”斐爾德眼神裏升起一絲悵惘,隨即從回憶裏抽身,低頭看著希爾維爾亞笑笑,“他如果見到你,一定會很喜歡你,他喜歡漂亮的乖孩子。可他死了。”

希爾維亞:“……”

他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斐爾德:“再說回來,他知道了這件事,然後他就——把這條街都買給了我。還有王城附近所有好玩的街道,一共一百八十多條街。”

“……”貧窮的希爾維亞沉默半晌,乾巴巴地說,“挺好。”

他現在其實略微有些尷尬。身份使然,他很少遇到這種“講小時候的故事”的場合,即使是和最親密的戰友,也沒有過。

特別是,他的身世在旁人看來會有些悲慘,跟人聊起來,怎麽都有一種在訴苦或者撒嬌的怪異感。

斐爾德一笑,拉著他繼續逛街。希爾維亞雖然沒有那麽熱衷,但是斐爾德挑選的東西全部非常合他心意——都是一些魔法道具,不需要魔法或者需要很弱的魔法就能使用。

堅韌隱形的蜘蛛絲,追蹤人蹤跡的魔藥花粉,隱匿行蹤的隱身鬥篷,在地上絆人跟頭的小地刺,喝了叫人昏昏欲睡的迷藥,能短時間束縛敵人的蛇皮……

總之,武裝得非常全麵。

基本上,以希爾維亞的本事,即使魔力低得幾乎沒有,擁有這些也可以出其不意地弄死很多魔族。

他越發搞不明白斐爾德到底是怎麽回事。

斐爾德目前是知曉他最多秘密的魔族,也最能察覺他的可疑之處。當斐爾德的潛在危險高於他的利用價值了,希爾維亞是一定會想辦法殺了他的。

斐爾德應該也能想到這一點,可是他似乎毫不在意,還給自己增添力量。

是過於自信,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傷不到他?

希爾維亞將戒指在指間轉了兩圈,繼續走著,直到一家酒館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家破酒館,建造屋頂的木材橫七豎八地戳出來,窗戶的一角已經被打碎,甚至沒修補,又破又寒酸。但是在屋頂上,掛了一對仿佛能把人目光吸進去的巨大魔角。

那魔角崎嶇高聳,整體是晶瑩剔透的血紅色,如同寶石。

希爾維亞盯著那對魔角,直覺地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問:“那是什麽?”

斐爾德隨意掃了一眼:“那是上一任魔王的魔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