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教授敲了敲講台，開始授課。所有的學生都默默地掏出厚厚的課本。他們這一桌，隻有希爾維亞沒有動。
謝伊有心想和希爾維亞分享自己的課本，但是他們的座次非常奇怪，從左到右依次是——謝伊，萊茵，希爾維亞，克裏斯。
謝伊根本沒挨著希爾維亞，中間隔了一個一臉冷漠的萊茵。
希爾維亞也不說什麽，隻是默默坐在那裏，垂眸看著空蕩蕩的桌麵。從側麵看，他一頭烏黑長發垂在臉側，細密睫毛壓得很低，從眉骨到臉頰俱是一片清瘦瑩白。
克裏斯翹著腿把書翻了幾頁，略微焦躁地把左手插進兜裏，似乎在煩惱什麽。
他死也不肯承認，他竟然覺得希爾維亞這幅樣子看起來有點脆弱可憐，他居然因此心跳快了一瞬。
他嘖了一聲，把課本直接扔到了希爾維亞麵前的桌麵上。
“咚——”
希爾維亞有點驚訝。他微微偏頭，似乎在等他解釋什麽。
“借你。”年輕的魔族不耐煩地擰眉，沒有把頭轉向希爾維亞哪怕一毫。
他抱著手臂，又補充了一句。
“我不需要書。”
希爾維亞的黑貓就在這個時候從袍子裏探出頭來，仿佛剛醒了一個盹。它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年輕的魔族，眼神居然有點輕蔑。
仿佛看穿了一些沒有必要的解釋。
希爾維亞淡定地把貓頭摁回去，然後就很坦然地打開了麵前的課本，連句謝謝都沒說。
從克裏斯的角度，依然隻能看到他低頭垂在書側的長發和蒼白的眉骨。
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讓克裏斯的臉瞬間就黑了一度。
但是他也沒有什麽理由發作。書是他主動借的，難道他還能因為對方沒道謝，就把書搶回來？
克裏斯默默在心裏告誡自己，要包容，要有氣度。作為圓桌會中能力最強的人，要適度容忍弱小的同伴，即使是自己看不上的同伴。
講台上，蒂娜開始拖聲拖調地講課：“血肉是最好用的魔法材料。血液本身，就是魔力的最佳介質……”
她環視教室一周，直接走了過來，教鞭不客氣地點了點希爾維亞，幾乎戳到他的鼻尖。
“我們院長大人親自錄取的好學生，一個簡單的課堂問題，你應該會吧？”
希爾維亞站起來，看著她傲慢的表情，知道這女人要開始刁難他了。
果然，蒂娜居高臨下地問他：“告訴我，人類最大的愚昧之處在哪裏？”
希爾維亞體會到了這個教授對人類和半血魔族的惡意，平靜地說：“我不知道。”
蒂娜輕蔑一笑，轉頭問：“萊茵，你覺得呢？”
萊茵蹭地一下站起來，胸口驕傲地挺起，像隻想要表現自己的大鵝。
他先是輕蔑地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希爾維亞，然後拿著腔調回答道：“教授。人類最大的愚昧之處，在於害怕血液，不會使用血液。”
蒂娜刻薄的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她看著萊茵：“繼續說。”
萊茵仿佛受到了鼓舞，更加驕傲：“謝謝教授。”
“血液是魔力儲存、傳導和施放最重要的介質。”
“人類害怕血，從來不研究它，因此才弱得像老鼠。而我們魔族一直都熟練使用血液，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魔王之血！”
“最初的魔王選擇用血液來傳承魔王之力。每一代魔王殺死上一代，新魔王從老魔王的鮮血中獲得至高無上的魔力。”
希爾維亞聽著，眼睫微動。
“而人類則愚蠢得多！”
“人類最強大的魔法世家叫做神血家族，據說他們繼承了神的血液和力量。”
“人類每四十年從神血家族的成員中遴選魔力天賦最強的孩子，進入神殿成為一代代的聖子。”
“聖子是最強的人類魔法師，然而即使如此，聖子在魔族麵前依然不堪一擊。”
“這完全是因為他們不會使用血液的力量，隻能靠生育後裔來延續血液傳承。每一代的血統都在被稀釋，最後……成了腐朽的垃圾。”
希爾維亞垂下眼睛，仿佛在看地麵，又好像沒有什麽焦點。
“很好。”蒂娜滿意地點頭，教鞭淩空劃過，“請坐。”
“希爾維亞。”她轉頭看向仍站在那裏的青年，“差點忘了，這個教室裏就有個魔血應用的例子。”
她眼神裏有一種叫人惡心的興奮，連蛇信都忍不住微微探出口腔：“不如，讓我們的半血好學生，給我們講講他從人類變成魔族的經過吧。”
希爾維亞的表情微變。
那個折磨了他一個月的夢再次浮現。他不想回憶那段痛苦經過，自己被強製灌下魔血，從人類變成半血。
他低垂的眼裏，鋒利眼神一閃而過，像一片薄冰劃過。
“不樂意？”蒂娜笑得肆意，“你該明白，能夠從愚蠢的人類變成魔族，是你該感激的一種進化。雖然你仍然低賤，但是也該高興才是。”
教室裏的所有目光瞬間都興致盎然。希爾維亞早晨幾乎拉了全體學生的仇恨，現在大家都樂得看教授給他難堪。
除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謝伊，他急躁地坐在位子上，恨不得咒罵蒂娜這個難纏的老變態。
另一個是克裏斯。他雖然不喜歡希爾維亞，但也不屑於參加這種侮辱性遊戲，低著頭隨意把玩著什麽。
蒂娜繼續講道：“魔族的轉化儀式，需要有一個魔族把自己的血液，給被轉化的人類喝下去。當然，轉化者的特性會因此傳遞到這個半血身上。”
“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她咧嘴笑道：“轉化你的魔有多低等，你就比這個魔的血統更加低劣。最下賤的魔，也就轉化出最惡心的半血。”
“而且……轉化這種事，往往會喚起一種……曖昧的衝動。”她嫌惡地說，“老鼠隻配和老鼠一窩。”
教室裏有的學生已經開始用放肆的眼神打量希爾維亞，不懷好意的嗤笑零星響起。
蒂娜看向希爾維亞：“我們的半血好學生，現在不給我們分享一下嗎？轉化你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老鼠？蜥蜴？蠕蟲？你享受嗎？喜歡嗎？哦……抱歉我忘了，這些東西聽起來可不太享受。”
教室裏發出一陣哄笑。魔族本就放蕩，公開談論這種話題沒什麽關係。
克裏斯卻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了同學們，下課。”惡趣味得逞的蒂娜愉快地哼笑了一聲，拿起了自己的教具，“沒答上來課堂問題的學生留下來接受懲罰。”
學生們魚貫而出，希爾維亞一個人站在那裏，在背後衝一臉擔憂的謝伊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教室裏隻剩蒂娜和希爾維亞，她一揚手就把一瓶液體倒在了希爾維亞的袖子上。
“希爾！”在門外悄悄觀望的謝伊嚇得大叫，驚慌失措地跑進來。
希爾維亞瞬間退後了一小步，踢翻了身後的椅子。他擰著眉，握住了受傷的手臂。
“惡心的半血，再出現在我的課堂上，我就把你扒皮抽筋！”蒂娜教授惡狠狠地丟下這句威脅，然後施施然走了。
謝伊暗罵一聲老變態，趕緊過來攥住了希爾維亞的手。
鬥篷的袖子已經被腐蝕，露出下麵白皙的手腕和小臂。藥水在皮膚上起效，融化了表皮，把原本光滑的皮肉燒灼得凸凹不平。
黑貓爬了過來，伸出舌頭就要舔希爾維亞的傷口，被希爾維亞拎著脖子一把提溜開來。
黑貓不滿地喵嗚了一聲。
謝伊也急得開始罵罵咧咧。希爾維亞微微收回被他攥住的手，反過來開始安撫嚇得失色的謝伊：“沒事，解藥應該在魔藥庫。”
謝伊馬上說：“我這就給你拿！”
謝伊衝出了教室，希爾維亞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臂，腐蝕的部位已經停止了擴散，但是傷口仍然猙獰可怖，與邊緣瑩白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但他卻不以為意，放下了受傷的胳膊，開始幫謝伊收拾他的東西。
突然，他微微皺眉。
空氣中，浮動著一絲幽微的暗香。那香氣誘惑又妖嬈，透著隱隱的腥氣。
他在教室中央站定。屋裏現在已經沒有一個人了，四下光線昏暗，安靜得能聽見他自己的腳步聲。
黑貓也警惕地探頭，貓爪扒住了希爾維亞的胸口。
“嘶——嘶——”輕微的摩擦聲在黑暗裏響起。
希爾維亞猛地轉頭，一張猙獰巨口就這麽衝著他，一口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