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

兩人在一片幽暗裏摸進了教室的門。

謝伊連著摔了四個跟頭。

希爾維亞抬眉，有點詫異：“我以為魔族看東西都不太需要光線。”

謝伊不好意思地撓頭：“那是有的魔，比如院長那樣的貓頭鷹。我，我實在不太行。不過平時有魔月，魔月的光很亮，而且無孔不入。這裏因為要保存藥材的緣故，用結界屏蔽了魔月的光。”

“魔月的光無孔不入？”希爾維亞有點奇怪。

“嗯。魔月是魔王陛下的象征。魔月籠罩了魔界，是因為陛下的魔力無所不能，沒有邊際。你看，現在的月亮是銀色的，這是現任魔王的魔力屬性決定的。我聽說，上一任魔王的魔月，是血紅色的。”

希爾維亞嗯了一聲，沒再問下去。

他們摸黑找到了螢石燈，根據校務人員留下的紙條，開始整理要用的東西。

“很多魔藥的屬性你都不懂，我來幫你吧，離上課還有一會兒呢。”謝伊自告奮勇。

螢石燈微弱的光線下，一堆大大小小的瓶子罐子被放得到處都是。

希爾維亞打開其中一個罐子，一隻翠綠的蜥蜴臥在底部，冷冷的眼睛上翻著跟他對視。

“哦喔哦哦喔！不——”謝伊一蹦三尺高，驚叫著奪遠了，“希爾！求求你關上它！我！我最怕蜥蜴了！”

希爾維亞合上蓋子，然後打開了下一個。

一隻蜘蛛跳了出來。

謝伊這次直接躥上了桌子，他瑟瑟發抖，兩隻胳膊緊緊抱著自己，四處掃視著腳下。

“哦天！希爾，它，它跑到哪裏去了。”

希爾維亞從桌子底下拎起一根細長黑色的蛛腿，迅速把這玩意塞進了瓶子，然後扶起了被謝伊慌忙之間撞翻的瓶子。

他懷疑謝伊這家夥根本就是來添亂的。

“你真的是魔族嗎？”希爾維亞攏起幾根散落在桌上的白色物體，這東西呈圓柱狀，很短，微微發黃，“這是什麽東西？”

“我是個溫柔的魔。”謝伊爬下了桌子，看了一眼希爾維亞手裏的東西，然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希爾維亞，猶豫地說，“是……人類的小指骨。”

希爾維亞麵無表情：“哦。”

謝伊小心地觀察希爾維亞的臉色，發現他是真的沒什麽波動，甚至還能淡然地把那些人類身體部件一根根裝回瓶子裏。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趕緊把那邊的幾根風乾肝臟條往後藏了藏。

那是人的肝臟。

“你以前真的是人類嗎？轉化成魔族後竟然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希爾維亞擺弄著裝著詭異東西的瓶瓶罐罐，他的手指在螢石燈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格外細膩的冷白。

足足收揀了十幾個不同的罐子後，他才淡淡地說：“我反應比較慢。”

謝伊：“……”

你反應是挺慢的。

到了裝溶液的瓶子，謝伊指導希爾維亞戴上防腐蝕的黑色手套。

“其實最危險的就是這些不明液體，古裏古怪的，不知道效果和用處。哼，也不知道這些玩意裏多少是蒂娜那個老妖婆弄的，她的藥可惡心了，我……”

“是嗎？”一個陰惻惻的女聲突然在背後響起。

謝伊嚇得手一顫，直接丟掉了手裏的瓶子。這個藥瓶被那個梳著發髻的女人接住了。她從板正的方框眼鏡後麵冷冷地看著謝伊：“你在這裏做什麽？”

她張嘴說話間，蛇一樣的信子一閃而過。

“我……我，蒂娜教授，我在幫你準備上課的……教具。”

“是嗎？”蒂娜咧嘴，深深的法令紋勾起，笑得不懷好意。

希爾維亞皺眉看著，想起謝伊提過，這位教授有某種令人發指的惡趣味。

果然，下一刻，她把手裏的藥劑潑到了謝伊手上。

謝伊的手肉眼可見地冒出泡泡，他慘叫一聲，滾倒在地：“啊啊啊啊——癢啊教授教授饒了我——”

“嘩啦……”

希爾維亞拿起旁邊一個瓶子，迅速把裏麵的藥潑在了謝伊手臂上。

冒出的泡泡漸漸收縮乾癟，然後快速從皮膚上脫落了。謝伊驚魂未定地捂著胳膊，瑟瑟發抖地坐在地上。

蒂娜冰冷的眼珠子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教授。”希爾維亞把手裏的瓶子放回原地，淡淡地看著蒂娜。

他知道這個教授的敵意是衝著他來的，謝伊這個隻能算是她的惡作劇。恐怕接下來就要折騰他了。

蒂娜看著他，勾唇露出了一個半點也不友善的、屬於爬行類的陰冷微笑。

“拿著上課用的東西，跟我去教室。”

謝伊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爬起來，拉住要跟著教授出門的希爾維亞，萬分好奇地壓低聲音問他：“你怎麽知道那個裏麵裝的是解藥的。”

希爾維亞抱起按照清單整理好的罐子：“因為上麵寫著，解藥。”

謝伊：“……”

他們跟著蒂娜教授走進魔藥學的教室，很巧不巧地看到兩個老熟人——年級第一的克裏斯，和爆炸頭的院長孫子萊茵。

此時，克裏斯和萊茵坐在一桌。為了不擁擠，他們中間隔了一個空位。

蒂娜教授不懷好意地眯眼俯視他：“希爾維亞，雖然你隻是個校工，但是院長都破格錄取你了，你也坐下聽課吧。”

她指了指克裏斯和萊茵中間的那個空位：“就坐那裏吧。”

聽了這話，萊茵像一隻突然找到進攻機會的、爆炸頭的狐獴，伸長了頭看向希爾維亞。

克裏斯沒表示同意也沒表示反對，隻是眯著眼打量著希爾維亞，好看的眼睛裏光芒銳利。

所有學生都默契地看了過來，等好戲。

希爾維亞頓了頓，然後非常自然地走了過去，坦然坐下，完全無視了一左一右兩位惡茬。

克裏斯嘖了一聲。他不喜歡這個叫希爾維亞的家夥。

別人不了解院長，他還是了解自己老師的。院長翻出雇傭名錄以後，明顯是想要開了這個小子。看表情，他之所以改變決定，八成是突然看到了什麽不能拒絕的東西，被脅迫著忍了下來。

這說明，希爾維亞這個家夥有些了不得的靠山。

而同時，他能看出，希爾維亞身上幾乎沒什麽魔力。這說明他在轉化成半血前，也不是人類魔法師，極有可能隻是個普通人。

沒有魔力也就罷了，體格也不強悍，細膩清瘦的脖頸看起來一捏就紅、一掐就斷。

那一頭女孩子一樣的長發，打起架來說不定能把自己纏起來。還有那張臉，長成那個精致易碎的模樣，叫人想打都下不去手。

眼神倒是很有點意思，但是配上微弱的魔力，怎麽看怎麽像一朵故作清高、虛張聲勢的小水仙花。

他對萊茵雖然觀感一般，卻不懂魔龍眼怎麽會放棄有實力的萊茵，而選擇希爾維亞。

他們圓桌會是要經歷血火淬煉的強大魔族，怎麽能是這個鬼樣子？

況且，他還最厭惡沒有什麽本事借助靠山上位的家夥。半血的身份本來就有些曖昧，他還長成這樣。

克裏斯雖然不願意憑空去揣測這些，但是按常理，這個家夥大概率就是那種被豢養的鳥雀。

鳥雀就好好呆在金絲籠裏，到學院裏來礙什麽眼？

克裏斯翹起長腿，囂張地亮出他紮滿鉚釘的黑色皮靴，渾身懶得掩飾地寫滿了排斥嫌棄。

萊茵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在心裏暗自開心。他很佩服克裏斯，克裏斯能和他站在一邊，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到一臉哆哆嗦嗦的謝伊居然也蹭過來，然後戰戰兢兢坐在了他旁邊。

萊茵：“……”

坐在萊茵旁邊，謝伊一頭玫瑰色的卷毛都緊張到亂翹，但是他還是越過萊茵安慰希爾維亞：“希……希爾……別怕……他們不能把你怎麽樣!”

希爾維亞覺得有點好笑，但是也明白謝伊想要幫他的好意。

他搖搖頭：“沒事。”

萊茵在心裏冷笑一下，根本沒把謝伊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