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1 / 2)

第 93 章

伴隨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稀薄到幾不可見的紅光輕輕點在澤苛的指尖。

“小劑量!一定要小劑量!”長生緊張地將尾尖都塞進嘴裏,眼睛瞪得像燈泡。

“我可就這一個徒弟,你可別給我補死了!”

“冷靜, 長生,你看起來像是個焦慮的皮圈。”

澤苛雖然麵上不顯, 但心裏也緊張,人類不比植物狀態穩定, 他亦深懼自己手一抖,把荊芥灌成馱獸大的肉團。

補充生機可比醫治外傷困難多了, 畢竟從表麵完全看不出潤黷修補到哪一步了。

下次一定要換種方法...

澤苛冷著臉, 不動聲色地咽了下唾沫, 藍眼謹慎地看著麵前昏厥的醫生。

龍尊垂手, 指尖溫和地貼上人類的皮膚。

雨越下越大了。

那維萊特看見凡人那因痛苦而緊縮的眉頭慢慢鬆了,額頭上的淤青也漸漸散去,心情卻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

“就算是他將自己的生機獻出, 又有什麽用呢。”

那維萊特低頭,乾瘦的孩子疲憊地睡著, 小手還緊緊捏著水龍的指尖。

“這孩子頭顱裏的異物還在, 死亡並沒有離他而去。”

這渡出來的生機,與噴灑在擱淺鯨魚身上的水汽又有什麽區別。

無法理解。

雨水裏帶著苦澀的味道, 密不透風地糊在水龍王的心上, 又沉又膩。

“珍貴的生命被白白損耗在他人的身上,所得到隻是無用功,一場空。”

...無法理解。

但白尾藍角的龍尊卻搖頭否認,冷淡的眼尖銳又溫和:

“並不是的, 那維萊特。”

澤苛思量著,伸出手去仔細摩挲孩童光禿的頭部, 白玉一樣的手和患兒乾黑的頭皮形成極反差的對比,刺著非人龍王的眼。

熒光抱土,珠入泥腸。

也...無法理解。

不知那維萊特的所思所想,澤苛自顧自地思考著。

“多虧了荊芥的付出,我現在有了一個...”

“可怕的救治方法。”

*

太陽升起又落下,疲憊的醫生終於睜開了眼。

他手指曲起,撓了撓淩亂的頭發,迷迷糊糊地嘀咕著:

“我這是...睡了多久了。”

這本是無意思的喃喃自語,卻有平淡又認真的回答聲在屋子裏響起:

“雨下了一天一夜,你也睡了一天一夜。”

“是您啊,那維萊特先生......雨?”

凡人這才驚喜地發現屋外的瓢潑大雨。

水流順著窗欞成股流下,淅淅瀝瀝地淋在石板上,醫生的目光不由得呆了。

今年沉玉穀的夏日出其的乾熱,雖然因臨近楓丹而不至缺水,但適合雨後采摘的藥材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這雨下得可真恰到好處。

“真好啊,想必新鮮的琉璃袋很快就會開滿山崖吧...等等,孩子怎麽樣了!”

醫生回神,急急地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地板上,竟是連鞋也不穿就想破門而出!

“......”這是第二次被這個凡人忽視了。

唉。

那維萊特冷靜地捏了捏眉頭,長腿一伸,難得有些失態地將鞋徑直向醫生的身前踢去。

“!”荊芥有些茫然地一腳踩在了鞋麵上,足心與冰冷的地板隔絕。

...好精準。

沉靜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明明是寬慰的內容,醫生卻覺得後背有幾分發涼:

“孩子無事,澤苛在照顧,你不用心急。”

“而現在,醫生,我有問題要問你,希望你能認真地答複我。”

白發的男人姿態端正,豎瞳幽邃,荊芥看著看著,竟覺得自己是在與什麽不通人性的野獸對視:

“世間何物,可重於生命?”

莫名其妙的問題。

醫生愣了一下,頗為苦惱地笑了起來:

“先生,好怪的話,這世間有什麽東西要比生命更重要嗎?”

“......”

更無法理解了。

麵前這個凡人明明知道生命的可貴,為什麽還會做出那種選擇呢。

而且按照常理來說,人類做為一種生物,不可能抵抗本能,將其他事物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才對啊。

還是說...

龍王眼神一凝。

“人類。”

“你那挽救生命的職責,與你自己的生命。”

“哪一個更重要。”

*

“我不知道,先生,也許在你看來,我正在做毫無理智的事情。”

凡人笑著眯起了眼,給了他一個真誠的答複。

“但是啊,在病人痊愈,自己提起自己的衣物,與我揮手告別的那一瞬間...”

不健康的紅暈漫上了醫生的臉,他的聲音喟嘆著低吟:

“實在是太滿足了。”

就在這一瞬間,就在這大雨中,那凡人身體蓬勃的情緒如被絹布兜住的泉水一般,雖不至拋撒,但溢散出的元素力又鮮明地在空氣裏碰撞擴散!與水龍共鳴!

“!”

喜悅、滿足、悲傷、執拗......種種情緒溢散在水裏,流進水龍心裏。

“......”

難以理解。

那維萊特終於把路讓開,放這人類離開。

這種渺小的造物,好像確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

也許,我生為人形,並不是命運的玩笑,而是真有其用意吧。

要不要,稍微了解一下這個種族呢...

“哇,九沃龍尊!您還在啊。”

持明龍尊卻向著衣衫淩亂的醫生點點頭,平淡地招呼著:

“既然醒了,就與我一同研究研究,怎麽把這孩子的腦殼掀開好。”

“??”

把什麽掀開!?

那維萊特的思考也猛地一滯,不敢置信地睜眼瞪向若無其事的龍尊。

“謀殺?”

“...不算吧。”澤苛藍鬃尾尖輕輕晃動,臉上是平靜如水的認真:

“沒有謀劃,就算不上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