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救不了?
那維萊特知道澤苛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欺哄自己, 隻是心裏依舊不解:
“你的力量,甚至能瞬間救好全身多處骨折的凡人,而這孩子, 雖然身體消瘦,意識混沌, 但四肢完好,呼吸順暢, 為什麽救不了?”
患兒無知無覺地躺在麵前,水龍能感到生命的氣息在從小小的軀乾裏麵彌漫出去。
人類正在變成珊瑚。
...不。
珊瑚雖不動, 尚且能活千年。
這孩子, 又有幾日能活?
澤苛將患者看了又看, 摸了又摸, 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選擇把殘酷的真相告訴這年輕善良的龍王:
“那維萊特,你我皆非人族, 應當更能體會這種生靈的脆弱。”
“你看這裏。”白尾低低地垂下,龍尊伸出手指輕點那患兒被剃得光禿的頭部, 沉靜的聲音裏藏著哀傷:
“用璃月話來講, 這是氣血瘀滯、痰濁凝結於頭部,積累成癰。”
“用須彌話來講, 這叫顱內腫瘤, 已經累及全身了。”
那維萊特聽不大明白,天生強悍的龍王從不生病,他隻是茫然地看看澤苛:
“這病不能治嗎?”
非人的豎瞳裏滿是對孩童的純粹惻隱,如聖人憐憫眾生, 是高高在上的慈愛,又是真切的關懷。
高貴的水之龍會為人類悲傷嗎?
白蛇探頭, 蛇瞳看著這龍王的氣勢,又看看這龍王的神情,心中一定,終於完全放心了:
這男子雖然看起來可疑可怕,但行動坦率,言語良善,赤誠如童子,完全不用太過戒備。
“唉,治什麽啊,就他那力量,不催命就不錯了。”
她一放鬆,也樂得解答他的疑問:
“腫瘤勢強,身體勢弱,營養全被腫瘤吸收,所以身體枯瘦,但澤苛的潤黷之力更是大補之物,貿然輸入身體,你覺得是腫瘤先壯大,還是身體先強健?”
兩獸爭食,強者更強,弱者更弱,再無他法。
那維萊特一驚,心中了然:
腫瘤一壯大,必將率先將孩童大腦碾碎成沫,爆出白漿。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水龍的眼瞼垂下,有些哀傷地伸手摸了摸患兒的頭。
血液如水緩緩流淌在枯瘦的身體裏,在其下,那維萊特能感受到生命的不甘。
“還在呼吸呢。”
還活著呢。
卻好像已經死了。
“......”
對年輕人的悲傷感同身受,龍尊伸出手來,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
“腫瘤壓迫神經,至少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
這算是安慰嗎。
水龍的心情越發低落。
眼看著那海藍色的軟角都低落地垂下,澤苛立刻明白自己說錯話了,忙轉移話題:
“這孩子的父母呢,怎麽不在這裏。”
“好問題。”長生無奈地吐吐信子,“在藥費達到區區五萬摩拉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
水龍的心情越發煩悶。
這什麽父母,就算是沒錢也不應該...等等,我又說錯話了。
澤苛心裏一哽,藍眼有些擔心地窺視身旁的年輕龍。
與千餘歲的自己不同,那維萊特這孩子,大抵是第一次經歷人類的死亡吧,可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隻是想想,就足以讓現在的澤苛也為之膽寒了。
但顯而易見,那維萊特可比年輕時的龍尊要理智多了。
既然已無希望,那就不要再沉溺於傷悲之中:
“讓我為這孩子再做些什麽吧,拜托了。”
行動起來吧,那維萊特。
澤苛帶走龍王,寂靜在病房裏凝集成團,那孩子明明還活著,卻仿佛已經死了,隻有小小的呼吸聲,在空氣中茍延殘喘,不肯停歇。
但仙與龍,竟無一人發覺。
在他們哀婉嘆息的同時,麵色蒼白,身體瘦弱的凡人醫生眼神執拗。
這孩子還沒死呢。
*
赤手撚起金針數十枚,以火灼燒,刺入周身大穴,引起肌肉痙攣。
“......”白蛇看著,一聲不吭。
指尖與針尖紅得相似。
又熱水敷手,塗滿藥油,推捏擦撚,按搗拍搖那孩子輕薄的皮膚與骨肉。
“......”患兒沉默,靜如人偶。
石板都要比她熱乎些。
口裏放入吊命藥,鼻腔吹入救命粉,拇指按在人中處,掌心摩擦手足心。
“荊芥。”白蛇張口,無喜無悲:
“她沒有呼吸了。”
“我知道的,師父。”
醫生嘴裏應著,手下卻不停。
“但她還有心跳呢。”
振動雖小,但是還沒停止。
所以我也沒有停下的理由。
人之將死,何以為救?
合穀、人中、百會、少商......一一按過,均無反應。
“荊芥。”白蛇閉目,不忍直視:
“她沒有心跳了。”
“我知道的,師父。”
“但她還有體溫呢。”
溫度雖低,但是還沒消散。
所以我也沒有停下的理由。
急救的方法幾何哉?適用的方法幾何哉?
若將所有一一試過,可能挽救此子性命?
...
不能。
不能。
不能。
“師父。”
在再一次將針刺入患兒十指之後,醫生看著那青黑的指段突然流淚。
這到底是在救治,還是在折磨?
他麵朝那白蛇,咚地跪下。
“師父。”
“請你,教我救人的秘法。”
屋子裏一時陷入了靜默,白蛇頗為無措地張口:
“我已將畢生所學,一一傳授與你...”
“咚!”
醫生不說話,隻是低下頭,狠狠地用額頭磕了下地,紅印漫上白膚。
“你知不知道你在求什麽!?...你會死的。”白蛇猛地甩開頭,狠心不看。
“咚!”
荊芥也不開口勸,隻是猛磕一聲,然後畢恭畢敬地威脅:
“你若不答應,徒兒今日就磕死在這裏。”
“你!”
“咚!”
凡人的臉上現出決絕,狠意頓生。
“龍尊不在,憑師父淺薄的仙力,想必也攔不住一個求死之人吧。”
“你、你威脅我!?”
“咚!!”
“荊芥!”
垂死孩童前,獻祭無罪牲,醫生長跪白蛇下。
他微笑著,嘴角勾起,眉目柔和,殷殷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