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我不想再做夢了(1 / 2)

綿綿 不夜情 1994 字 2個月前

我眼前轟然一黑,如墜萬丈深淵。濮麗人原本垂眸低目,此時與他輕輕一觸,眼睫也不由得驚顫了一下,似在竭力克製退避之意。

青霄真人似也不習慣與人接觸,將手收回,一笑道:“你也長大啦,不是那個剛跟師父上山時,哭著鼻子的小娃娃了。那時你年紀還小,心性未堅,身上還有些無用的情衷,如今也已儘數煉去了。為師早知你日後必證大道,但短短百年之間,直臻半步大乘之境,仍是遠遠出於我意料。很好,不愧是為師最倚重的弟子,不愧是《橫波》選中的主人!為師傳你萬古同悲劍時,便知你定有今日。爭奈那九天玄陰之體生得玄奇,被采用時須心無旁騖,死心塌地,才能將效用發揮至最大。當日他從不知夢出來,惱恨你對他無動於衷,還差點對蕭越移情別戀。原想以你的天資,任是世上如何難成之事,對你也不過舉手之功。惟有這男歡女愛,纏綿情致,你心中分縷皆無,便有天縱之才,亦難仿效。幸而江隨雲性子軟弱,天真愚憨,你隻在羅剎海底舍身救了他一命,他便立刻回心轉意,省卻許多麻煩。否則以為師這孤獨之人傳授的幾招微末手段,又如何能與蕭越一爭高下?”

我全身如被千刀萬刃刺透,他每一句話說出來,便似將沾滿鮮血的刃尖又向深處推了一次。隻見青霄真人向那空白畫像仰頭望去,似深有感慨,嘆道:“我三百年前破大乘第三重之時,本以為仙門在叩,卻不知月之將盈。待要死心認命,偏偏江隨雲又在不知夢中解出《橫波》,其中載有靈犀先祖當年破格飛升之法。早知如此,你在他屍繭未破之時,隻要稍對他施以眼色,以他當日對你癡愛之深,定將一顆心悉數奉上,又何須再耗費光陰?可知陰差陽錯,天意弄人。說來也奇,蕭昭雖以‘率土之濱’得悉他封存於屍繭一事,又花了偌大力氣,強行催開異夢天女秘境,想來對他鼎中之物誌在必得。他們蕭氏一族一心重奪帝位,蕭越更是野心勃勃,做得一手好假麵功夫,卻在江隨雲當年封印之時無動於衷,白白錯過大好良機,實在令人費解。”

我眼前一片濃黑,隻是漠然想到:“他不是無動於衷,隻是嫌我醜罷了。”

青霄真人搖了搖頭,伸出一隻已露衰老之相的手,撣了撣畫像上一處幾不可見的塵埃:“罷了,孟還天當日橫空出世,將他全盤算計打得稀爛,任他如何巧舌如簧,江隨雲也不會再信他了。他雖零零碎碎采了幾次,江隨雲心中對你不能忘情,終究是差了一層。如今蕭越雖已徹底出局,你卻也不可掉以輕心,還是趁新婚燕爾之際,善加取用為宜。你對他原本無情,時日一久,終怕夜長夢多。何況孟還天已經寄生而出,傾天魔息彙於一身,定將攪動三界血雨腥風。為師以你橫波為助,加上斬魔之功,必得一舉圓滿。這破格傳功之法,反逆天道,到時你難免有境界跌落、經脈逆行之苦。原本將江隨雲一身餘力采儘,或可還你淩虛之境。不過為師深知你脾性,非己所有,你連一眼也不會多瞧,毋論動手采用。也罷,以你絕世資質,重聚靈海,飛仙悟道,也隻在剎那之間。你我師徒二人一前一後,天上相見,豈不美哉!靈犀先祖在上,定能佑護我葉氏後人。”

隻見日光之下,那空白畫像上赫然顯出一尊仙影來。隻見畫上之人一襲雲錦白袍,仙袂飄飄,超凡入聖。隻是背身向內,不見麵容。

忽聽院中遠遠傳來一聲活力十足的叫喊,卻是棋盤真人的聲音:“青霄老兒,你一對愛徒今日成婚,也不見你擺些喜糖喜果出來招待,忒也小氣了!大易宮那幾個貧嘴慣了的,正在賓客席上你一言我一語,挖苦你得很呢!”

青霄真人淡淡一笑,臉上一絲異樣的狂喜之色頓時隱去,道:“吉時將至,你去罷!江隨雲想必也已蘇醒多時,別叫他等急了。”

我隻覺胸口一陣麻木、一陣冰冷,竟控製不住地打起顫來。一隻同樣發冷的手輕輕撫在“我”的畫卷上,隻聽濮麗人靜默片刻,忽道:“為何……不對他言明?”

青霄真人回望他一眼,似長長嘆息了一聲:“這一句話,當日我命你向他求婚時,你也問過。當時情形緊急,未及詳言。疏兒,你性情淡薄,無嗔無喜,卻不知世上有另一種人,情根深種,性烈如火。他愛你之時,便是要他將一顆心活活挖出,扔在地下喂狗,他也毫無怨言。但他一旦發覺熱愛落空,那一種狠毒報複,亦比常人殘忍百倍。這九天玄陰之體,一經雙修,功力飛漲,更勝采用之人。你若向他和盤托出,隻怕他美夢驚破,對你我皆極為不利。”

他說到最後幾個字,如同想到了什麽一般,眼底竟也流露出一絲懼色:“……便讓他一夢不醒,也是好的。反正他愛你入骨,隻要在你身邊,便心滿意足,歡喜無限了。你待他冷淡些,又或不願見他在眼前,閉關雲遊去了,幾十年、數百年……他也隻等著你。”

濮麗人深深垂下頭,應了一聲:“是。”

青霄真人朝後揮了揮手,身上顯出一種大獲全勝後的倦懶來,隨口道:“是了,‘燕然春風’對你靈識有損,如今他與蕭越再無歡好之虞,你不必再讀他腦中記憶了。”

我再一恍神間,已回到雲何洞天之中。濮麗人也已隨之而來,卻似有些不敢看我一般,隻在旁恨恨罵道:“好哇,我說我怎麽看他處處不順眼,果真是個……天殺的無情郎。瘸子大叔,他們這一窩都不是好人,我看你這婚不結也罷!”

一語未落,隻聽門外笑語喧天,一群明媚少女高聲催道:“隨雲師兄,你準備好了沒有?新郎官可要下來迎親啦!”

我抬起雙眼,向濮麗人臉上看去,大悲大恨之下,聲音反極平靜:“麗麗,把衣服給我。”

濮麗人雙目圓睜,連臉上的抓痕都似有鮮血綻出:“……你明知他待你是假,你還要嫁他?”

我竟笑了一聲,道:“一出好戲,豈能有始無終。你若有胭脂,借我嘴上擦一些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