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你不願看見我,就別看好了(1 / 2)

綿綿 不夜情 1967 字 2個月前

我隻覺那小花甚是眼熟,似是從前我繡在他衣服上的。但天長日久,也不確然。這麽一遲疑,再多的惡言也說不出口,隻頭也不回地道了聲:“那就多謝了!”隻聽身後一身暴響,大約江少爺又在摔東西泄憤,不知遭殃的是手爐還是茶碗,我也懶得再去理會。

殿中傷者雖眾,需我親手救治的卻不到十人。先前在萬法佛尊金身前受血魔重創者,不是當場殞命,便是鮮血流儘而死。如今尚能僥幸活命者,當時都不過輕傷而已。如今身上皆敷著厚厚的止血藥粉,隻是血流如注,將藥粉都衝了開去,須有人時時在旁補充。我先來到一位昏迷不醒的大易宮師兄身邊,向他體內送入靈息。他正當盛年,平日又修煉得宜,失血雖巨,卻比玉清子道長恢複快得多。隻一時半刻,臉上便見紅潤,傷口鮮血也不再流出。一旁自有其他醫修上前包紮、開藥,我收回手,見他師姐、師弟儘皆喜極而泣,隻覺心中暖盈盈的。如此依葫蘆畫瓢,將餘下幾人一一看過,殿外天色已經大明,算來已是十二月初三清晨了。我替最後一名傷者療治完畢,隻覺腰酸背痛,眼睛也有些張不開了。

這名傷者卻是一位宗門長老,身邊門徒如雲。見我救得他老人家性命,個個感激涕零,有要拿靈寶、法器酬謝我的,有連連呼謝神醫的,更有直接向我跪下磕頭的。我哪裏見過這場合,拉了這個又扶不起那個,隻急得滿頭大汗。

我診療之時,好幾名醫修便一直緊隨我身旁,見我手到血止,皆有好奇難耐之色。此中猶以靈素穀醫修最甚,好幾個當場便掏出醫經來,旁若無人地在我身後交耳討論。向我投來的目光更是狂熱,仿佛要在我身上紮上幾十根針,給他們一探究竟才好。此時見我窘迫異常,皆有不解之色。一名頭戴白色方冠的青年醫士便施施然走上前來,擋在我身前,鼻中哼了一聲,道:“趕緊散了,照方子煎藥去!”

我見他氣派十足,其他醫士行動說話間也以他為尊,想來是靈素穀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見他替我解圍,忙向他道謝不疊。那青年反奇道:“看你做大夫這樣熟練,旁人吵吵嚷嚷來謝你,怎地如此不習慣?”

我漲紅了臉,羞怯道:“我……我豈敢稱什麽大夫,不過會些縫縫補補的笨功夫罷了。”說著,便將自己補續他人靈息之事說了。

那青年一聽之下,兩眼放光,立刻取出腋下夾著的一卷醫書,並書中一支羽毫筆,將我拉到殿中一處僻靜之地,呼朋喚友,將我團團圍住,問了我大大小小無數個問題。從呼吸吐納、周天運行,問到起居食宿、父母生辰,直到將那書上空白處記得密密麻麻,無處下筆,這才意猶未儘地停了下來。又合十求懇道:“師兄,能不能請你給我們一點血?我們馮穀主半生精研此道,當今許多救命靈藥,皆是他老人家從血中析取而成。隻是異血難覓,穀主近年又身體不濟,已許久未煉製過新藥了。如今魔人紛出,邪法猖獗,光一個血魔便已難以對付。師兄靈質如此難得,如能交由我們帶回,讓穀主研究一二,或再試煉出幾味丹藥來,那便是全修真界之幸事了。”

我聽他說得如此鄭重其事,自無不允。那青年欣喜若狂,忙將那羽毫筆往兩頭一拔,露出其中一條透明的長管,道了聲“得罪”,便將那長管上連著的一根細針亮出,往我腕上紮入。我任他將那管子一點點吸滿,見時機湊巧,便小心問道:“不知貴穀中有沒有一位……學徒,名叫柳唱的?”

幾名靈素穀弟子原本聚在我二人身畔,聞言麵麵相覷,空氣也好似遲滯了一瞬。隻見那青年將滿當當一管血惜重地收進懷裏,這才抬起頭來,訝然道:“師兄……莫非與我們少穀主識得麽?”

我見他們反應奇異,本已捏了一把冷汗。聽到“少穀主”三字,才長舒了一口氣,忙搖手道:“也、也談不上識得,隻是……有過幾麵之緣罷了。”記得他從前告訴過我,他是穀主私生子。如今看來已經認祖歸宗,身份也已大不相同,倒也不忙相認。本想再打聽一下那血屍之事,又想他心地仁厚,連我那般伶仃孤苦之時,猶對我不離不棄。如今常在他父親身邊,若見不平,定會出言勸阻,也用不著我在這多嘴了。

那青年還待開口,隻見先前引路的小沙彌急急忙忙走來,向我道:“道長,您的那位……呃,夫君,就是……穿白衣服的那位道長,讓我來找你,說他之前給你傳過……什麽思的,你沒有回應。”

我心中一跳,忙握住腕上墜子,見紅光並不閃動,想是先前療治時未曾注意。一時頗覺遺憾,忙問道:“他找我什麽事?”

那小沙彌道:“沒什麽事,就是問你在哪裏。他在大雄寶殿中等人,一時卻不得回了。”又飛快一合十,道:“道長要是沒有其他吩咐,我就去衣骨塔啦!”

我聽這平平常常兩句話,心頭竟如蜜之甜,渾身疲累一掃而空。聞言忙回了一禮,道:“勞煩了。是去安葬象竹師兄的……?”

那小沙彌道:“正是。我捧了這衣服去,首座長老看都沒看一眼,隻說人死如燈滅,讓我們趕緊燒了了事。”將手中衣服小心地理了理,突然掉出一塊看不出花色的繈褓來。他彎腰拾起,又不由落了幾滴淚,抹眼道:“象竹師兄一出生就遭人遺棄,首座長老在後山撿到他時,他身上就隻穿著這塊包布。他小時候沒有衣裳取度,一年年長高長大,都是首座長老親手給他補續。他是知道自己……,臨行前才特意將這件舊衣穿在身上。不知象竹師兄到了那邊,身上冷不冷,有沒有人給他衣服穿?”

我對佛宗一無所知,隻道這位無性長老佛法高深,已經到了堪破生死的大境界。聽他說得傷懷,忍不住道:“小師父若不忌諱,可否讓我縫補一番,再行送去?”

那小沙彌感激不儘,連聲道:“多謝,多謝!到時燒寄過去,師兄一眼便認得出來了。”又向我合十數次,才恭恭敬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