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別動(1 / 2)

綿綿 不夜情 2196 字 2個月前

一夜好眠,醒來天光大亮,車隊也已行至蔡州地界,算來距釋迦寺隻二百餘裏。我推門下車,見人聲鼎沸,原來昨夜又有大大小小十幾派宗門來投,三四百人聚在一處,聲勢蔚為壯觀。我向來畏懼人多場合,一下車,忙將麵紗匆匆係上。遠遠見葉疏雪白的身影曼立水邊,腳下便如生了眼睛一般向他走去。到了他身邊,隻看著他麵容,便覺得心中甜絲絲的,連沒話找話的功力也越發自然了:“……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葉疏將同悲劍歸鞘,身上還殘留一絲冰息,應道:“卯時一刻。”

我這才想起這是他練劍的時辰,從前在那青岩小院中,便風雨無阻,日日如此,想不到途中也不曾耽誤了一次。一時肅然起敬,自愧道:“我、我明天與你一起,可以麽?”

葉疏道:“我原有此意。”說著,在水中洗了洗手,又道:“看你睡得太沉,沒叫你。”

我臉上一紅,頓時想到他昨夜替我紓解,將我弄得渾身虛軟,更生出許多不該有的期待。雖知他對情事並不熱衷,又是在官道的馬車上,萬一弄得動靜太大,第二天便再也無顏見人了。但想到自己並非天生淫蕩,而是被妖人蠱惑,竟比從前還放縱了幾分。射精之後,不但呻吟叫了好幾聲他的名字,還主動將身子送入他懷裏。隻是一來困倦不堪,二來也不見他下一步動作,隻在他頸中蹭了幾蹭,便陷入黑甜夢中。現在想來,實在丟臉之極。見他洗手,便也蹲了下來,將手放入水中。隻覺從他手中流過的水,也仿佛格外冷冽,遂將手張開、合上,撈了好幾次。

葉疏忽道:“別動。”

我呆呆抬頭,見他帶著水珠的手指伸過來,在我鬢頰邊輕扯了一下,將我褶在耳旁的麵紗放了下來。

我又是一陣麵熱心跳,自己理了理麵紗,小聲道:“多謝。”

忽聽對岸一陣竊竊笑語,我一驚望去,隻見曲星、趙瑟一群人正在水邊梳妝,江雨晴卻別具一格,認認真真地洗著那支大蘿卜。想是見到葉疏弄我耳鬢,個個擠眉弄眼,揶揄道:“一大早的,就當著這麽多人摸耳朵、捏臉蛋,嘖嘖嘖,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昨晚上有多恩愛呢!”

我從前與葉疏清清白白之時,聽一群口無遮攔的男人調侃起來,猶自回回臉紅。如今既與他有歡愛之實,又被一群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起哄,一瞬間幾乎全身都紅透了,恨不得跳進水裏再也不出來。

葉疏神情一無所動,見我羞得厲害,隻道:“不要理會。”

我小小點了幾下頭,仍過了許久,才敢偷偷將臉抬起來。那邊見葉疏毫無反應,似覺無趣,交頭接耳幾句,便自攬水照鏡去了。

江雨晴這才洗完了蘿卜,擦了擦臉上水珠,雙手嘩啦一聲抱起。那大白蘿卜過了水,模樣越發喜人,頭上兩片葉子青翠欲滴,幾條細細的根須也纏在一起,仿佛一名小牧童翹著腳,在山坡上愜意曬太陽一般。

我當了半輩子凡人,一飯一蔬皆是踏踏實實,一見這地上長出來的物事,真是倍覺親切。見一群小姑娘粉色尖尖的纖手把那蘿卜傳來遞去,仿佛將之當成了家養的小貓小狗。那蘿卜也怕癢似的將根須蜷了起來,偶爾還纏在人手指上,似在討主人歡心。那景觀真是生平未見,不禁心中稱奇。

江雨晴“養”了這個蘿卜,也如鄉下抱著娃娃的嬸婆一般,見人便要打開繈褓,炫耀一番。見我多看了兩眼,便熱情招呼道:“江師兄,你也要抱一下小白麽?”

我聽她竟給蘿卜取了名字,實叫人哭笑不得。尚未開口,隻聽葉疏清冷的聲音在旁道:“來路不明之物,不宜隨意觸碰。”

我一個“好”字已到嘴邊,聞言立刻硬生生吞了進去。見葉疏轉身欲走,忙向她歉然搖了幾下手,這才緊跟著葉疏去了。

當天夜裏,卻有一名壺山的小師弟慌慌張張跑來,說是有急事請我過去。原來當日蘇隕星那妖人脫身之前,為淩空借力,一腳踏碎一名之夏堂弟子下腹,如今內丹殘破,內臟流出,眼看是不行了。謝明台連向釋迦寺發訊求援,卻久久無人回複。直到今天下午,才有知客僧倉皇回訊,道是那血魔趁釋迦寺方丈無相大師閉門衝關之際,竟單槍匹馬直殺到大雄寶殿前,妄圖以一己之力,破萬法佛尊金身,奪取其中所鎮魔種。雖在釋迦寺首座無性、執事長老無我、流雲峰長老白無霜、大易宮掌門興雲法師等合力抵禦下,一擊即退,負傷而去,卻已生生造成二三十名弟子傷亡。靈素穀、七心門醫士全力救治,卻收效甚微,迄今已有十一人不治身亡。這邊慟哭未畢,蒼炎教又派出炎天護法尹靈心,率領邪影天宮、巫真殿一乾魔宗門派,襲擊駐紮在摩耶山下的道宗弟子。如今釋迦寺藥師殿的大堂中早已人滿為患,一眾醫修忙得日夜顛倒,自是無暇分身前來。壺山弟子雖也隨葫蘆真人學習醫術,平日修習仍以煉氣為主,藥石皆不甚精。見那弟子奄奄一息,均是無計可施。聽說我身負蘇生之力,這才匆忙來請我一試,那也是無法之法了。

我隨他到了一座形如帳篷的醫車中,見幾名白袍弟子正忙忙碌碌,車中筆挺地躺著一名身著暗紅服色之人,身上蓋著一條布被,沾滿了膿血汙穢,隻剩一雙腳露在外麵,精美的錦緞鞋子也隻剩下一隻。我觀他臉色,便覺毫無指望。揭開被子一看,肚腹已凹陷成一個洞,其中已無鮮血流出,卻發出陣陣惡臭。伸手一探,隻覺他靈脈堵得石塊一般,渾身氣息也已渙散,隻怕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

壺山一名弟子在旁問道:“隨雲師兄,如何?”

我見那人灰白無神的瞳孔極輕地一動,心中不忍,道:“我儘力而為。”

我從前為人輸送靈息,向來是雙手交握效果最佳。但他腸破肚爛,無法坐起,隻得由我將他上半身勉強抱起,讓他的頭靠在我肩上,這才握住他雙手,強行將靈力送入。尋常修士一受我靈意激發,縱在重傷昏迷之中,靈核也會自行運轉起來。但他實在傷重,渾身如一潭死水,不起半分波瀾。待我費儘全力探到他丹田深處,隻見基台塌陷,靈壁千瘡百孔,地上隻餘幾塊金丹殘骸。本欲替他穿補,卻如風中捕絮一般,無處下“針”。我束手無策,隻得圍著那小小丹骸繞了一圈又一圈,試圖以靈團包裹起來,也讓他臨死前少受些苦楚。眼看那丹骸上的金光一個接一個衰滅,心中焦灼,隻是將靈息一股腦兒傾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