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有這個真的了(1 / 2)

綿綿 不夜情 2188 字 2個月前

我從丹霞山莊出來,一路心緒萬千,一時想:“我見大師兄寫過那首詩的,就在千旗山他的住宅裏,拿鎮紙緊緊壓在下麵,一點兒邊也不露出來。我要看時,他卻拿手遮了不許。他心思藏得這樣深,連讓我給他改一件衣服,也偷偷留下這許多秘密。他從前便一直關懷我、照顧我,若不是裴參軍……唉,他也不會和我明說。隻怕在我覺察之前,他就已經喜歡我很久很久了。”又想起我在他府上做客時,他命人大張旗鼓,做了玫瑰餅給我;又怕我寂寞,叫了許多靈獸陪我玩耍。甚至更久遠之前,他在槐安國屋外等我挽起頭發,在秋收堂院中給我整理衣裝,在不空山石階上為我打傘烘乾濕衣,樁樁件件,皆在目前。山道中寒風颯颯,吹得我麵幕不斷蕩垂,令我不由摸了摸嘴唇,心想:“那天在水邊,假如……假如……不知現在又會如何?”

但這也不過是空想罷了。方才他說得清清楚楚,以後這些綺豔心思,他全都不要了。當日他乍見我和葉疏牽手,震驚竟至失態,想來也是以為我和葉疏已經定情。他謙默君子,自然選擇退讓,不再對我展露心意。隻是不知他為何如此篤定?……

思來想去,心始終定不下來。最終隻在心中嘆了口氣,想:“想這麽多,都已經遲啦!看那江大小姐對他情深一往,兩人門當戶對,靈質又互為襄補,隻怕好事就在近前。到時我親手給他二人做一套漂漂亮亮的婚服,也算報答了他從前待我的恩情。”

計較已定,便回到秋收堂中,將他送我的一應器用檢點出來,一一擦洗乾淨,或以布袱包裹,或投入箱籠。連他送給我的詩詞曲賦,並廣叔交給我的十兩銀子,也一並放入箱中。收拾到那洞仙爐時,見其中玉骨冰瑩,鼎身卻毫不起眼。遂想:“他將這名貴之物送給我,我又哪裏識得?不過白費了好東西罷了。”想從前我在江風吟身邊服侍時,也常見許多新鮮寶物送來,樣樣奇巧,花樣百出,還被其他世家子弟背後酸諷,說他家不愧是暴發戶,喜歡變著法兒地在人前炫耀。想江雨晴從小見慣天下珍奇,嫁入蕭家之後,掌管這些家當自無半點不妥,那瑟瑟姑娘想來也不敢給她這個少夫人臉色看。愈想愈不著邊際,狠狠晃了幾下腦袋,才將雜念從腦中驅逐出去。

次日師尊果然傳話下來,讓我每日卯正時分,去往雲何洞天練劍。我奉命踏足那青岩小院時,想起上次在這院中受葉白駒幾次三番挑釁、不歡而散之事,腳步便有些怯了。

葉疏玉雪般的身影立於小院中央,見我踟躕不前,抬眸問道:“怎不進來?”

葉白駒在旁捧著他的劍,聞言也哼了一聲,道:“就是,磨磨蹭蹭的,我們院子裏又沒有蛇!”

他說得口氣衝,葉疏卻似記起了什麽,忽然走了過來,牽起我的手,將我帶入院中。

我心中一鬆,渾身的刺也下去了大半。見葉白駒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的,蓄積了一大股氣,剛脫口叫出“主人”二字,葉疏便打斷道:“下去,這裏不用你伺候了。”

葉白駒對他的話不敢有半分違拗,雖然對我撒了老大一個白眼,摔門的聲音驚得鳥雀齊飛,卻也老老實實呆在房中,不再出來擺動。隻是心中對我怨懣不平,常暗中使些小手段,不是在給我的茶水中加些樹枝、鳥糞,就是在我和葉疏停招吐納時,故意在我身旁將笤帚掃得嘩嘩有聲,做出逐客模樣。見我不加理會,愈發變本加厲,將落葉都向我揚來,灑得我滿頭滿身都是。

葉疏聽見我拍打衣袍之聲,睜開眼來,墨瞳隻略微一動,葉白駒立刻扔下笤帚,抱頭逃進房中,且將門關得緊緊的,似乎生怕他來怪罪。

葉疏與我原本對坐二尺之遠,此時便來到我身邊,道了聲:“你別見怪。”便伸手過來,替我清理身上葉屑。

我忙道:“我沒……沒怪他。”停了一停,又趕緊道:“他心智不過五六歲,我……枉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自然不能跟小孩子慪氣。從前我也見過好些頑皮小童,捉弄起人來,比他還過分得多。有一回我們辛辛苦苦燔了十多斤石灰,一轉背的工夫,儘被幾個娃娃撒了尿進去……”

葉疏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臉上的魔紋在朝陽下亦如在閃光一般,距離我麵孔極近。修長的手指也伸了過來,輕輕搭在我耳朵上。

我被他手指一觸,頓時心跳如雷,連話也說不出了。隻覺耳邊一輕,葉疏已收回了手,指尖夾著一片黃葉,卻是從我頭發上摘下的。

我不禁微感失望,匆匆道了聲“多謝”,便扶劍起身了。隻是心中卻暗暗懊惱:“我真是昏了頭了,怎會以為他是要親我的?莫說他對我並無男女之情,就是……就是……唉,他《橫波》練了那麽久,隻怕心中早無情欲之念。我卻在這裏發白日夢,實在蠢得過了頭了!”

心中一懊喪,使劍更是不通。我本就隻會區區幾式青雲劍,平日全靠將那《先天九炁心法》一一說與葉疏參詳,讓他先行領悟後,再與我拆招習練。他已升至元嬰之境,劍術又極為精微,我若不是全神貫注,連他劍式的痕跡也看不到。與我一比照,便如一匹奔行如飛的靈駿帶著一頭呆驢一般,全然拖累了他的精進。我愈練愈是喪氣,想我這天靈根人人都說世上罕有,師尊又傳我先天心法,我這麽久卻毫無長進,歸根結底,多半還是腦子太笨之故。心灰意懶之下,一天更無半點進益。次日便向來接我的葉白駒告假,說自己身上疲倦,今日便不去了。葉白駒本來一臉老大不情願,一聽之下,簡直從心底高興了出來,連蹦帶跳地回去複命了。獨剩我一人坐在房裏,對著窗外的淒風冷雨怔怔發呆。心中隻想:“我與他相距越來越遠,魔教最近又如此猖獗,以後再有什麽任務,我也是不能同他一起去的了。否則像這樣半點忙也幫不上,難道再到生死一線之時,又要眼睜睜地看他獨自留下不成?”

正想得頹靡,忽然眼前一花,見院中那兩株梅樹底下,似乎多了個修長的身影。我起初還不敢相信,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時,果然便是葉疏。他一身白衣,也未打傘,雨絲落到他頭上,便如冰花玉屑一般旋飄開去。

我足足吃了一驚,趕緊跳下床來,開門出來迎接。葉疏進屋站定,對屋中陳設一眼也未瞧,隻定定地望著我的臉,道:“我聽葉白駒說你不舒服,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