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迷情豔意,損人清修(1 / 2)

綿綿 不夜情 2481 字 2個月前

我在四象殿療愈了足足半月有餘,常見諸多宗門長老、四域高士送帖求見,皆為魔種之事而來。孟還天瀕臨複活一事,已令一眾魔修蠢蠢欲動,蒼炎教如今的第一號人物——吞靈右使白空空,更是在極焰魔窟接連舉行屍靈邪典,誓要奪回魔種,迎尊主歸位。修士雖一意求仙問道,但身在三界五行之中,難免有些人情糾葛、恩怨是非。師尊身為中原第一道門掌門人,自是眾望所歸,責無旁貸,擔負起了凝合百家之力、抗擊蒼炎魔教之重責。師尊忙碌之餘,亦抽空與我調理靈息,偶爾也與我說些門派趣聞,令我大長見識。這日晨起,自覺靈脈舒暢,已有潺潺生息之意。正要告予師尊知曉,卻被小道童攔住,說師尊正在發火趕客,勸我現在莫要去的好。我在青霄門多年,連尋常弟子生氣紅臉都不常見到,何況師尊早已修煉得如同清風散月,如何竟對人發起火來?道童見我萬分驚詫,便在我耳邊偷偷道:“就是那個江南葉家了。宗主瞧不起他們的為人,最不樂意跟他們打交道。偏偏臉皮又厚,總當自己是甚麽風雲人物,帶著一群唯他馬首是瞻的南方宗門,橫行霸道,吵吵嚷嚷,沒得招人討厭!”

我聽到“江南葉家”,頓時上了一百八十個心。再要問時,那道童卻不知道了。我明知宗門大事非我所能尋問,但心中實在牽腸掛肚。見師尊回來,與我對坐調息,雖然不敢張嘴作聲,但見他神情冷峻,忍不住偷偷睜開一邊眼睛,窺探他老人家的臉色。

青霄真人嘆了口氣,道:“隨雲,你的心亂成這樣,修得什麽法來?有什麽話,便直說罷。”

我被他窺破心思,臊得麵皮通紅,嘴開開合合幾次,還是結結巴巴地問了。青霄真人闔目嘆道:“這件事雖罕有人知,說給你聽卻也無妨。你葉師弟的父親葉寒天,原是江南葉家第十三代子弟中最出眾的人物。宗族長老對他寄予厚望,原本在他四十歲時,就要迎娶另一大宗族的女兒,接掌門戶。如此安排倒也無不妥,可惜他三十九歲時,遇見了你葉師弟的母親穆清雪,更當著眾人之麵,立誓非她不娶。這些名門世家,表麵溫文爾雅,內心最是勢利不過。穆家一個毫無名望的小族,最高功法不過是畫幾張畫兒。穆清雪雖然天資卓絕,他們卻如何瞧得上眼?當時境況我並不深知,但葉家用了幾多齷齪手段,企圖拆開他夫妻二人,那也不必說了。葉寒天一怒之下,折劍飄然走遠,從此不再踏入家門半步。他二人成婚之後,所居山莊遍植紅梅,雪中看來,如同一片花海一般。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儘享天倫……”

他說到這裏,似也有些不忍,搖了搖頭,道:“他二人……之後,葉家以施舍慈悲之態,逼著你葉師弟認祖歸宗。你葉師弟年紀雖小,性子卻十分執拗,抱著那梅樹不肯走。葉家派去接他的人見他不從,竟將那滿院梅樹一並削平,洋洋得意道:‘葉家治不了你爹,還治不了你麽?’……”

我聽到此處,隻覺心窩中一陣劇痛,竟而無法坐直,不得不弓下腰去。

青霄真人道:“後來我將他帶上山來,便與葉家再無瓜葛了。如非魔種之事與道門命脈相關,我與他們本也無話可說。隻是……前日你葉師弟試演同悲劍中‘流螢’‘飛霜’二式,你覺得如何?”

師尊命他在院中演練劍法之時,我便挨在窗邊偷看,惟恐被他二人發現,還遮遮掩掩,弄了許多做作。以我眼光之低拙,隻見其劍意深寒,好似孤螢一點,冷月無聲。以我相距之遠,猶覺麵頰冰涼。聽他出言揭破,隻好硬著頭皮道:“我……我瞧著自是好極。”

青霄真人搖頭一笑,道:“你葉師弟劍心孤絕,天下無人能及。隻是他從小境遇坎坷,既無家人、朋友,對外物更是漠不關心,與人世羈絆極淺。他這劍法深不可測,生死兩麵勻化,方可得悟大道。前期尚可依靠心性、靈質,到元嬰、化神境後,便全看個人悟性了。我見他劍意中從無過客,隻有歸人,時常替他憂心。自他這一趟與你同行歸來,劍中卻多了許多鮮活生機。劍為心聲,想來也是受你身上蘇生之力吸引之故。你們既是同門一脈,相處又極為融洽,往後不妨常在一起切磋、習練,助他多結生緣,對你亦大有裨益。”

他言辭懇切之極,我卻忍不住一陣羞意撲上心來,心想:“師尊這幾句話,倒似給我和他指婚一般。”一念生出,便知道大不應該,忙用力敲了敲腦殼,將這荒唐念頭驅逐出去。

未幾,我靈息恢複如常,便稟明師尊,搬回秋收堂居住。回去頭一件事,便是將那梅樹上的鐵籠頭解開,默念先天九炁之法,往那枯槁樹樁上一頓胡亂澆灌。時近初冬,另一株梅樹上已有了些萌蘖新發,這一株卻光禿禿的,好不醜陋。我雖知枯木不能逢生,但心中仍抱了萬一之念,蹲在那早已斷折的樹乾旁,徒然使了許多力氣。

張管事在旁看了半天,欲言又止,勸道:“仙君若要弄些柴火,那邊夥房中儘有,隻管取去。這梅枝子稀稀拉拉,漂是漂亮,卻是頭一個不經燒的。”

我忙擺手道:“我不是要拿來燒。我……”自覺異想天開,實在難以啟齒,“我”了一聲,便打個哈哈混過去了。

張管事倒也識趣,並不追問,又提醒道:“方才仙君尚未回來時,有一位漂漂亮亮的男仙君,還有一位女仙君,在這裏等了半天,說是要約你前往什麽山莊,探望一位師兄。又說那莊子等閒難以進入,隻有仙君去了,才有好茶好米相待。兩人說了十句話,倒拌了八句嘴。後來那位女仙君不知收了什麽消息,二人便匆匆忙忙一起走了。”

我聽他描摹二人情狀,倒與曲星、葛塵有七八分相似。一時心頭茫然,心想:“他們找我乾什麽?那莊子想來便是丹霞山莊了,大師兄什麽時候回去的,怎地又要人探望?莫非他……竟生病了麽?”

這念頭一冒出,便覺自己蠢了。蕭越金丹之體,早已百病不侵,又豈有抱恙之理?但要說誅魔戰傷,近日又並無激烈交鋒。思來想去,到底放心不下,回房揀了一張麵幕草草係上,便往山下趕去。

一路不及多想,直到引路的小廝將我領進景雲廳,才覺自己來得莽撞了。舉目四顧,隻見那一叢濃密的綠蔭已轉為枯黃,竹椅上也頗有寒意,好好一處清涼之地,如今竟有悲秋之感。莊中我熟識者一個也不見,連那滿地奔逃的靈獾、靈獸,也不知到哪兒去了。我一個人在涼風中坐了好久,才前呼後擁地來了一位姑娘,正是當日去往蘭陵道上見過的那位蕭家小娘子,名叫瑟瑟的。印象中似乎極有威勢,親自打理蕭家大小事務,從不假旁人之手。外人要與蕭越見麵,也要經過她通話傳報。當時離得遠了,未敢細看。如今迎麵一看,隻見相貌英豔,舉手投足皆落落大方,雖不似少女嬌美,卻別有種成熟利落的風情。眉角眼梢中,更有種掩飾不住的居高臨下之色。我從前在秋收堂時,最怕的就是這種高門大戶的掌事娘子。這些人講話雖然滴水不漏,但眼神如看牛馬、螻蟻,全沒將我們這些賣苦力的當人看待。此時一見到她,餘悸尚存,頭先低垂了三分,說話更是哆哆嗦嗦,詞不達意。瑟瑟姑娘見我一身普通白袍,舉止又如此忸怩,落座也並未叫人奉茶,隻向我欠了欠身,道是少主並無大礙,隻是最近家中事務繁雜,身子有些疲累,需要靜養幾日。師長若有什麽訓誨,可讓她代為轉告。若是尋常慰問,她替少主謝過便是。

我見她言語雖未說破,卻大有趕客之意,怕是將我當成了前來諂媚獻殷勤的門中弟子。我最會看人冷眼,若在從前,早就識趣告辭了。但心中實在牽念,又賠著小心問了一次,又說如有用得上之處,我定當傾力相助。瑟瑟姑娘大約沒見過我這麽厚臉皮的人,蛾眉輕挑,嘲道:“蕭家家門之事,就不勞閣下費心了。”說罷,徑帶著一群仆役去了。

我一個人被撇在廳中,隻覺麵紅耳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自己訕訕了好一會兒,才沿原路出去了。一路也無人招呼,隻是憑從前印象亂走。從一座錦鯉池旁過身時,忽聽後廂房的明窗中,傳來一陣笑語之聲。

我心頭一怔,腳步便不由停了下來。隻聽葛塵的聲音笑道:“……大師兄莫嫌我們叨擾,要怪隻怪江大小姐,一聽說你回莊養病,簡直心急如焚,死乞白賴地要拉了我們來。如今一看,我們來了也是枉然,倒不如回去的好,免得平白在這裏招嫌。”

一語未畢,隻聽拳聲挨肉,間有嬌叱追逐之聲。葛塵躲避笑道:“大小姐,你打我便打我,小心別把大師兄的藥灑了。我身上疼些不要緊,到時候你自己心疼起來,可就不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