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再盯著我老婆看?(1 / 2)

綿綿 不夜情 3142 字 2個月前

我從前做醜人時,也常聽人說我心好。其時不過低臉訕笑,想我生得這般麵目可憎,脾氣若還怪異些,更無人與我相近。隻是有時見謝俊他們醉倒在地,自有老妻絮絮地攙扶回去,或見小荷口中嫌棄老公腰病,卻常背了他在鋪子外頭曬太陽,也難免發些癔夢,幻想有人全不在意我皮相如何,竟肯照見我的心來。乍聞此言,腦子當真如擂鼓一般,一下砸得嗡嗡作響。恍惚半天,才擠出一句蠢話:“……我的心好不好,你又知道了?”

葉疏仍一霎不霎地望著我,簡直連我的心都要看穿:“我自然知道。”

他聲音也如月色一般,向我輕輕灑落:“靈素穀醫修懸壺濟世,天下稱頌,穀主馮雨師更是德高望重,受萬人尊崇。隻是他向來嫉惡如仇,深恨離經叛道之人。以他那般妙手仁心,猶自不肯救治魔修、鬼修。我這樣遭你厭惡,你卻肯放下成見,時時替我擔憂。又不惜耗費靈力,替我醫治。我看你的心,比他們都要好得多。”

我隻覺萬種熱一並湧上心頭,這一下隻羞得脖頸也抬不起來,待要駁回一句:“我其實也並沒有那樣厭惡你。”吞吐半晌,舌頭竟如壓了石頭一般,徒自囁嚅而已。

殿內侍從聞訊而來,將他從我眼前引去。我也自隨婢女回到宴席之中,隻是那臉上的沸熱,任秋風吹了許久也未冷去。

次日一早,門中便有主事弟子駕乘法器前來,奉師尊之命,召我等返回門派。旁人自無異議,惟有蕭越劍意未複,不能同往。我在眾師兄扶攜下笨手笨腳登空之際,忽聞身後一人高呼:“小郎君,請留步!”

我回頭望去,見廣叔率一眾仆役匆匆趕來,向我揖禮道:“少主有一物見贈,望小郎君不棄。”向旁略一揚手,便有一名管事模樣的人恭恭敬敬呈上一個金漆托盤,盤中放著一枚繡得精巧之極的絲囊,卻不知其中藏有何物。

廣叔道:“這是少主平日係的錦帶。少主說,此番不能與小郎君同行,深以為憾。小郎君將這條帶子係在腰間,便如他日夜在旁相伴一般。”

我一時隻羞得抬不起頭來,也顧不得甚麽禮數,忙忙地將那絲囊抓起,一把塞入懷中,掉頭便走。待我逃也般登上法器一端,乘風淩空之時,還依稀望見蘭陵宮闕之前,廣叔與其他仆役仍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目送我離去。

我癡癡站了許久,才伸手入懷。手觸到那柔滑絲緞,心頭又是一陣亂跳。雖然說甚麽也不敢拿出來瞧瞧,更不必說佩戴在身上,但這一番纏綿情意,著實令我一路上都魂不守舍。任天風浩蕩,亦不如我心中搖蕩了。

到得不空山上,師尊一縷神念已在四象殿等候。見我向他叩拜,忙將我扶起,含笑道:“我道我如何眼拙,瞧不出你靈體歸屬,卻原來得天之力,非常人可比。無霜,你閉關已久,快來瞧瞧我這新收的小弟子,可俊不俊啊?”

流雲峰長老白無霜擇徒是出了名的眼高於頂,根骨悟性,皆要十分考究。當年他一意要收下江風吟,正是相中他天資過人。隻是他天性不茍言笑,聞言也隻抬了抬眼皮,瞥我一眼,淡淡道:“不錯。”

掌事長老謝明台笑道:“白長老向來不喜奪人所好,宗主又何苦同他炫耀,隻別讓蔣長老瞧見了倒是真。那最是個貪心不足的,見了你這天靈根的小弟子,豈有不愛的。說不定當場就把他拐走,還羅織許多罪名,怪你教而不得其法,白白把他糟蹋了。”

隻聽嗡地一聲輕響,一名黃臉方巾的中年修士已現身他二人之間,滿臉睡容,長長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一時不見,便聽有人在背後編排我的壞話。甚麽小弟子,宗主幾時收進門的?竟無人知會我一聲!”

青霄真人哈哈一笑,向我道:“這是朱雀峰長老蔣陵光,你叫師叔便是。他老人家最會相麵占卜、摸骨算命,你日後若有機緣,也可向他請教一二。”

我忙見禮道:“弟子江隨雲,拜見師叔。”

蔣陵光怪道:“宗主這話說的,日後是機緣,當下便不是機緣了?”忽上前一步,將我雙肩按住,從臂膀處往下,連十根手指一起細細捏了一道。又將我翻了個身,從踝骨至脊背,一路摸索上來。我見他雙目緊閉,搖頭晃腦,嘴裏念念有詞,哪裏敢妄動一根手指?隻是緊張之下,身體不由自主地有些瑟縮。

蔣陵光不耐煩道:“放鬆些,我又不吃了你!”將我頭身撥正,雙手捧了我臉頰,將眼耳口鼻一一摸過。又催問我生辰八字,我忙顫聲答了。隻見他掐指算了片刻,點頭道:“好險,好險!”又搖了搖頭,嘆道:“可惜,可惜!”

謝明台不解道:“這孩子命格如何,總該有個定數。怎會又是好險,又是可惜?”

蔣陵光將手從我臉上撤下,又恢複了那副睡眼惺忪之態,懶懶道:“說給你聽你也不明白,又何必白費唇舌?”複將目光對準我,上下端詳片刻,道:“方才沒來得及細看,如今一打量,你這副容貌,倒與我門下一名小徒甚是相襯。他也是萬裏挑一的冰雪靈根,雖不及你,勉勉強強也可將就了。他身上本來有一處隱患,我最是頭疼不過。方才見你性情溫存,定不是那薄情寡義、始亂終棄之人,正合我的心意。不如請宗主做個見證,將你二人指為道侶,擇日完婚。”

謝明台拊掌笑道:“來了來了!”我卻大吃一驚,全沒想到他初次見麵,便要替我做媒。一時暈生雙頰,抓耳撓腮,直沒做手腳處。

青霄真人擺手道:“我老頭兒從不過問這些事情。你既有此意,自己勤加打點,也就是了。我還有正事與他說,你們先退下罷。”

蔣陵光掩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似笑非笑道:“不過討一門親事,宗主也不必緊張成這樣。一言不合,就趕起人來。”又向我道:“我那小徒模樣生得十分可人,你一見便知。是了,他姓周,單名一個……”一語未畢,已被謝明台扭走了。

白無霜舉步欲走,忽道:“你方才說,你叫江隨雲?”

青霄真人略一揚眉,笑道:“怎麽,你恰好也有一名合襯的小徒,要說給他不成?”

白無霜搖了搖頭,又凝目瞧了我幾眼,道:“許是同名同姓,也未可知。”身影一動,便已不見。

青霄真人這才命我上前,訴說事由。原來陰無極西河事敗之後,一路喪逃回萬鬼門,傷重未愈,卻強撐病體,開啟六道傳音大陣,召集天下怨鬼前往淮陰地界,在羅剎海畔、萬劫城中,舉辦甚麽“鬼門千侶”大會,據說規模極盛,百年不遇。眾宗門私下相商,均覺他如此急於操辦,定與複活孟還天之事脫不了乾係。萬鬼門中雖有線報,但人微位淺,道行有限,多有難以涉足之處。前日三清宮玉真道人在昆侖修行時,意外擒住一名級別甚高的鬼修,從他身上搜出一枚幽冥令,正是陰無極邀請入會的信物。說不得,便要請我來扮一扮這位朋友,赴一赴這萬鬼大會了。

我做凡人時,便常聽見這羅剎海的惡名,說是群鬼怨集,凶險異常。莫說普通宗門的弟子,便是前輩大能,也多有折損於此的。一時驚詫難言,努力吞了口唾沫,顫聲道:“師尊有令,弟子自無不從。隻是……隻是弟子……”

青霄真人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頭,語氣甚是親切:“以你現在的修為,的確不該讓你以身犯險。隻是一來萬劫城門口有魑魅魍魎把守,那是孟還天當年麾下的四頭妖獸,嗅覺最是靈敏。四獸分管地、火、風、水四象之力,隻要聞到一絲氣味,便吠叫不休,任你如何易容改扮,也是無用。你靈質殊異,正是與會之選。二來你體內有蘇生之力,正與鬼魂相克。天靈根原本就稀世罕有,隻要修煉得法,進境何止一日千裏。何況萬劫城內有人接應,你葉師弟亦與你寸步不離,必能護你周全。”

我乍聽之下,驚奇比之前更甚,又忍不住乾咽了一口口水:“葉、葉師弟?他……他也要去?”

青霄真人頷首笑道:“那是自然。這鬼門千侶大會,自是要兩人同行的。”

我乾巴巴地問:“那他……如何進門?”

青霄真人溫和道:“他不進門。”

我心中還有萬千疑問,他已一笑搖頭,道:“且不必忙。逢山過山,遇水渡水,也就是了。”說話間,二指已捏成訣,一封紫瑩瑩的玉簡頓時浮空而起,在我身前參差環列。

隻聽他沉著的聲音響起:“隨雲,為師將這一本《先天九炁大法》殘卷傳授於你,望你永守道心,光明如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