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是在躲著我麽?(1 / 2)

綿綿 不夜情 2028 字 2個月前

我嚇了一跳,忙向他們使個眼色,搖了搖頭。葉疏容貌向來昳麗無匹,我在不知夢幻境之中,便見他屢屢因生得太美,惹來一身煩惱。猶記他當年一劍一個,殺得精光,隻怕不喜旁人多看他一眼,更不必說對他評頭品足了。

葉疏看向我,目光平靜無波,仿佛當日梅樹毀落,我氣竭聲嘶,不過是他眼前揚過的一片塵沙而已。

他竟還叫了聲:“師兄。”

我也隻得強笑了一聲,道:“……想不到你也在這裏。”

那參將姓劉,聞言一拍大腿,喜道:“原來二位是舊識,那就好,再好也沒有了!”原來城中正逢時疫,城防官兵多有病倒的,已將寓所儘數占滿,僅剩樓上一間空房,已給葉疏住了。劉參將見我忽然到來,先自發愁無處安頓,此時方鬆了一口氣,親自引我上樓,又一疊聲地喚人送被褥鋪蓋來。臨到門前,又頓了一頓,撓頭笑道:“隻是我們這地方太也簡陋,對不住仙君了。”說著,便將一塊半黑不黃的門簾掀起。

門簾啟處,隻見地上沉積著一層黑膩膩的老泥,牆上更是連窗也無,隻開了個拳頭大小的破孔,照進幾縷天光。桌椅之屬破舊已極,說是幾百年前的古董也有人信。靠牆處有個黃土磚塊砌成的台子,大概就是床了。惟有床上鋪的一卷玉色絲席不染纖塵,想是葉疏之物。

我本要借口向他請辭,此刻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隻是這樣一來,隻怕葉疏又當我有什麽猥瑣之思,待他一轉身,便搶先道:“是大師兄讓我來的,我全不知你也在此。早知你來,我就不來了。”

誰知葉疏看了我一眼,開口道:“你很不想見到我?”

我被他一句話堵住,隻覺怎麽說都不對,隻好生硬道:“倒也沒有。”

葉疏才道:“此地與葉家先元祖大有淵源,故而派我過來查探。”過了好一會,又淡淡道了一句:“那就好。”

我也不知好從何來,照我看來是半點也不好。正逢裴參軍替我送了一床沉甸甸的大花被子進來,便要動手將葉疏的絲席挪開。我忙將他拉到屋外,隻道我不用這些物件,讓他重新送回去。

裴參軍抹汗詫道:“不用?仙君莫看現在又熱又曬,夜裏冷起來,那濕寒直透入骨頭縫裏,擋也擋不住的。那些患了病的,一人蓋三床棉被還直喊少了。不瞞你說,軍中的被子早已搶光了,這還是找民間的大娘臨時打的,花布麵子也是大娘自家的。她還千叮嚀萬囑咐,說不可弄汙了,她還要留著給她兒子……”

他忽而一頓,黑紅的臉上露出一絲忸怩之色,住口不說了。

我一聽如此珍貴,隻得鄭重收下。再遇到劉參將,便問他將士們身上有何症狀,是否有人照顧。人手不足的話,我也可去幫忙。

劉參將圓張了嘴,連連搖手道:“仙君身份高貴,如何能做這等事?”

我不好直說自己甚麽仙君也不是,往上一指,道:“我那位葉師弟,術法造詣遠勝於我,我給他提鞋也不配。城中大事有他一人足矣,將軍大可放心。”

劉參將雖半信半疑,也隻好由我去了。我便與軍醫一同前往城防營所,探視患病將士。先是見了些症狀較輕的,都說身上無力,隻是昏昏欲睡。此時日頭高懸,外麵的黃沙曬得滾燙,患者卻不斷將被子緊在身上。我伸手摸去,隻覺一陣寒涼。那重症患者更是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隻顧在被底哆嗦打顫。我將最內一層棉被掀開,觸手潮冷,沉重無比,仿佛一塊結了冰的鐵板,壓得人氣都喘不過來。

軍醫在旁道:“被子天天都拿去晾的,日頭烤得沙乾沙乾的,一到第二天就成這樣了。”

我雖覺怪異,也隻當是本地氣候之故。見人手緊缺,便留下照顧。這貼身伺候的活我最是熟稔,裴參軍一開始還手忙腳亂,替我擰手巾、打扇,見我事事妥帖,也不再多話了。

從此我便常駐營所,替將士們晾曬被褥,掃除穢物,有手腳發軟、起不來身的,便替他擦身喂飯。我靈息運轉之後,夜裏也並不困倦,隻清晨回寓所稍作休息。如此一來,跟葉疏便極少相遇,更無同室相處之虞。數日下來,隻匆匆打了一次照麵,話更是一句也沒說過。

轉眼十餘日已過,患病將士多有好轉,連原先一個昏迷不醒的也挺了過來,連吃了兩大碗稀飯。我瞧他張口接飯的樣子甚是猴急,心中寬慰,向一旁笑道:“裴參軍,我看他吃得香甜,想必身子已無大礙了。”

裴參軍才從外麵提了一桶臟兮兮的水來,說是一桶,其實不過淺淺一個底罷了。聞言神氣卻不太高興,嘲道:“你喂他,他當然吃得香甜了。別說稀飯,就是喂他一嘴屎,他也照樣張口接吃不誤。”說著,將一條濕淋淋的手巾往那病患臉上一扔,語氣極是不善:“周二牛,別裝相了!你自己有手有腳,還等著他幫你擦不成?”

我見他舉止無禮,詫道:“這位周家兄弟病還未愈,我自是要多照顧些。你又怎好與病人置氣?”

裴參軍見我回護於他,更是惱怒,將桶往地下重重一放,轉身便走,連水也濺出來許多。

我好生不解,叫了他好幾聲,他應都不應,一徑衝出去了。過一會在城樓上看時,卻見他一個人站在毒日頭地下,拿著鐵鋤發狠鏟地。

我也不知他為何氣惱,言語原也不是我所長,隻得走了下來,站在旁邊看著他。

我身上這件兜帽鬥篷是他所贈,長短合宜,隻是帽沿太過寬大,蓋在頭上,連眼睛也被遮得不見,看人時需將下巴仰起。裴參軍見我這麽看著他,雖然怒色未消,卻也不再與地過不去了。片刻,才含混不滿道:“他都好了,還故意要你喂飯。……你都不知道他們晚上怎麽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