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也不是仙姑(1 / 2)

綿綿 不夜情 1651 字 2個月前

我自無不應,從此勤加打坐修煉,連那僅會的三式青雲劍也拿出來舞了又舞,惟恐自己這趟出去百無一用,壞了青霄門的顏麵。一日晨起習練,曚曨中摸到一霎雨上有個突起,拿到近前一看,隻見劍柄護手處竟長出一枝新芽,竹節尚自淺綠。

我大為驚奇,翻來覆去看了許久。這竹劍雖附了些水靈息,但也是一百多年的死物了,如何有枯木發芽的道理?想是近日天雨潮濕,生了些黴斑也未可知。當下取了銼子、清漆,細細打磨一番,拋得兩麵溜光才罷。

忙定之後,便到四象殿聽候,由蕭越點派門中弟子十餘人,一同前往西河平亂。那西河以雍州為中心,流經龍門鎮、黑水城、天水關等地,大漠孤煙,黃沙滾滾,別有一番開闊氣象。雍州總兵徐天壽見我們到來,喜不自禁,親自出城迎接。我見他年紀不過四十一二歲,麵容滄桑,兩隻眼睛深深地塌入眼窩。光這一雙眼睛,便比我當年五十歲時更顯老態。席中談到近日戰況,徐總兵嘆息不止,道是比象國自百年前歸順大周,雖有不臣之心,但如今日這般大舉侵襲,那是從來未有之事。又道比象國多為域外之民,平日打劫商隊、搶奪財物十分慣熟,但說到軍紀嚴明、訓練有素,比大周守軍自是大大不如。這次不知如何竟一反常態,行動如飛,進攻、撤退皆一氣嗬成,似有高人坐鎮指揮。起先他們騷擾北部重鎮燕然城時,城中守軍一時輕敵,竟被一舉攻破。他尚不知敵人如此厲害,陸續向北邊增援數千人,如同水滴澆赤地,一發無影無蹤。直到敵軍連下燕然、九曲、陂南數城,這才慌了手腳,連忙向翩躚台急報。周帝聞訊,震怒不已,連夜敕令河內守軍三萬八千人前往雍州馳援,如今已在路上了。

這些人間征伐之事,我自然半點也不懂,隻能裝出認真聆聽狀,神色肅然,頻頻點頭。耳聽蕭越與他言語來往,不但對戰況了如指掌,對雙方排兵布陣、軍備糧草,竟也知之甚詳。我心中佩服得五體投地,屢屢向他看去。蕭越忽而一頓,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似含笑。我自知他早已看穿我裝模作樣,心中竟也不如何羞惱,隻是低垂了雙眼,不再看他了。

蕭越旋又問及異狀,徐總兵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道大周將士們一向驍勇,近日卻惡疾頻發,連他也常覺精神不濟,疲累異常。昨天夜裏發夢,竟夢到他死去多年的娘,在一條黑河旁朝他不住招手。道長們來得正是時候,無論開壇做法,還是燒符兌水,他即刻都可著人安排。如需要雞頭、狗血,便要開出詳單,一並前往集鎮采購了。

同來的幾名弟子聽他越說越偏,神色均十分古怪。蕭越倒也並不點破,隻說如此顧慮也不無道理,本門弟子自當效勞,先在城中布下清心法陣,滌蕩汙穢雲雲。徐總兵自不知清心訣是宗門中最低階的法術,許多假冒道士往往學了個皮毛便拿去騙錢的,一聽之下大喜,便要請他當場演示。一名師兄忍笑道:“我來罷。”蕭越淡淡掃了我一眼,止道:“我來便是。”說罷,從袖中取出一捧金粉,托在掌心,以指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圈,黑袖一翻,將掌中金粉儘數潑入。霎時光彩流動,那金粉星屑彙聚成流,化為一道浮空符文。雖是個簡單法術,運筆卻利落之極,襯著他墨色錦袍,更隱隱顯露高華氣象。我一時欽慕無已,呆望了許久,直到那金色消隱才罷。

徐總兵見到這光輝燦爛的術法,撟舌難下,直呼高人。又說他一見這法陣,便覺神清氣爽,身子康健不少。眼看戰事吃緊,便請諸位仙君移步西河各地,施展神術,定我軍心。他也是雷厲風行慣了的,與蕭越稍做商議,即點遣了數名心腹,駕了馬車,恭恭敬敬地將眾人一一送往龍門、天水、雲州各處。到我時,蕭越略一遲疑,握了我的手,向他道:“徐大人,我這位師弟初次下山歷練,人情世故皆不太懂得,還望大人照拂一二。”

我忍不住斜睨他一眼,心想甚麽不曉人情世故,我分明是一肚皮草包。蕭越嘴角露出淡淡笑容,手卻握得更緊了些。

誰知總兵大人卻會錯了意,連聲道:“巧極,巧極!我正有一個絕佳去處,將令師弟安置於斯,再好不過。”便喚來一名高高瘦瘦的軍士,叫作裴參軍的,駕車將我送往黑水城。

蕭越無奈,隻得拉過我手腕,低聲道:“你好生待著,我過幾天便來找你。”

我受他照顧,心中一甜,低頭應道:“知道。”想起席間之事,忍笑向他道:“師兄若要捉妖除鬼,我這把劍倒與桃木劍有幾分神似,可堪一用。”

我本來隻想和他開個玩笑,哪曾想蕭越嘆息一聲,竟真的將我的一霎雨拿了過去,複又將身上的誅邪解下來,給我係在腰間。

青霄門一脈皆是以劍入道,劍意即道心。修士對自己的劍往往愛逾性命,便是至愛親朋,也少有如此不設防的。他見我怔在原地,才道:“劍上有誅魔之意,如遇凶煞,可保你無虞。”

我自知無力自保,隻得收下。臨行見徐總兵尚自叉腰與人交談,頭發花白,腿也似有些挺不直,那光景與我那群老兄弟最後幾年的印象重疊在一處,竟令我一時忘了身份,開口道:“大人,戰事雖繁忙,你自己也要保重些。身子骨若垮了,縱有婆……子女伺候,老了還是自己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