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了慧大師救過不少撞邪之人。”齊方岑頓了頓,接著說道:“若了慧大師亦不能將他驅趕,那這世上怕是再沒人能對付他。”
伊華然一聽,心涼了半截,看來若他還想在這個世界活著,隻能在了慧大師來京都之前,逃出平陽王府。
聽伊華然不說話,齊方岑心裏沒來由地湧現一陣恐慌,忍不住抬頭去看他,問道:“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伊華然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道:“就是在想了慧大師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齊方岑還想再問,便聽到窗外傳來聲響,他撐起身子,將床帳放下,將兩人遮了起來,隨後又趴了回去,揚聲說道:“進來。”
窗子被打開,梟翻身而入,來到近前,行禮道:“參見主子。”
“何事?”
“宮中傳來消息,禹王被褫奪親王封號,貶為庶人,幽禁東陵。”
聽聞梟帶來的消息,伊華然不禁有些驚訝,沒想到齊方宇竟這般輕易便倒台了。
齊方岑的神情看上去很平靜,淡淡地說道:“人在何處?”
梟答道:“人已被押回禹王府,明日便押去東陵。”
齊方岑聞言不禁冷笑出聲,道:“不是大牢,而是禹王府,看來皇上還沒徹底放棄這個兒子。”
“當時被召見的還有宋懷遠宋閣老,宋閣老請求告老還鄉,皇上當即恩準,並派人即刻護送宋閣老出京。”
“護送?”齊方岑輕笑一聲,接著說道:“皇上不愧是皇上,不僅拿下了齊方宇,還斷了齊方玖一臂,真是一個也不放過啊。”
伊華然接話道:“阿岑的意思是皇上要殺了宋閣老?”
“宋懷遠是齊方玖的人,皇上心知肚明,也清楚這場秋闈就是給齊方宇下的套。”
伊華然疑惑地問道:“既然清楚,那為何還要廢了齊方宇,難不成其中還發生了什麽事?”
齊方岑並未回答,而是接著問道:“可還有其他消息?”
梟繼續說道:“淑貴妃聽聞禹王被廢的消息,即刻去了乾坤宮,皇上避而不見。”
“還有嗎?”
“德妃派人出宮傳消息給驍王,具體什麽消息,屬下不知。”
“嗯,知道了,若無其他消息,便退下吧。”
“是,屬下告退。”梟原路返回,離開了臥房。
齊方岑從伊華然身上下來,窩進他懷裏,為他解惑道:“今日皇上剛醒,便接到了參奏禹王營私舞弊的折子,會試前十名有五個是禹王塞進去的門客。”
“十個有五個?”伊華然有些驚訝,隨即問道:“這是真事,還是阿岑設計的?”
“這五個確實是禹王的門客,他也確實打算讓他們中舉,隻是排名不那麽靠前,我稍微幫了他一把。”
伊華然轉頭看向齊方岑,這人的心機當真可怕,原本不是什麽大事,被他這麽一運作,直接給齊方宇扣上了結黨營私的帽子。自古帝王最忌諱的就是結黨營私,尤其是自己的兒子,難保哪天他羽翼豐滿,來個謀朝篡位。
“這應該不至於讓皇上直接廢了他吧,可是還有什麽事?”
“與參奏禹王營私舞弊的折子前後腳被呈給皇上的,還有僉都禦史黃誌堅參奏伊新結黨營私的折子,這黃誌堅是禹王的人。”齊方岑點到為止,並未繼續往外說。
伊華然一怔,很快便想明白了,道:“有了參奏禹王營私舞弊的折子在先,再來一個參奏伊新的折子,那人還是禹王的人,難免會讓人認為他在排除異己。皇上病重,正是疑心病最重之時,這接連的兩封奏折,都在向他說明禹王已經迫不及待了,這樣一來,廢掉禹王就變得順理成章。”
好算計啊!伊華然忍不住在心裏感慨:真不愧是能做皇帝的人,這份心機真是無人能及!
伊華然低頭看著齊方岑,他窩在自己懷裏,就好似貓兒一般,沒有絲毫危險性,偶爾還會撒撒嬌,在他麵前示弱。若非親眼所見,又怎會將他與陰險狡詐扯上關係?這樣的人太危險,與他打交道,很有可能被賣了,還在給他數錢,就和原主一樣。
察覺到伊華然的目光,齊方岑抬頭看了過去,出聲問道:“為何這般看我?”
“做你的敵人真的很危險。”伊華然說完便移開了視線,看向頭頂的床帳,心裏思量著該怎麽做才能全身而退。
齊方岑伸手輕撫著他的臉,道:“無論我對旁人如何,總不會傷你分毫。華然不許怕我。”
“我為何要怕,我們又不是敵人。”伊華然握住齊方岑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道:“夜深了,睡吧。”
“好。”齊方岑抱緊伊華然的身子,緩緩閉上眼睛,道:“華然,你不會再逃了,對嗎?”
伊華然聞言心裏一緊,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身子,道:“別胡思亂想,快睡吧,說不準明兒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齊方岑輕輕‘嗯’了一聲,心卻在一點一點下沉,伊華然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他在胡思亂想,與之前的信誓旦旦不同。這是為什麽呢?他對他還不夠好、不夠容忍嗎?為什麽總想著逃呢?難道之前的種種又隻是欺騙,他對他壓根沒有感情?
雙手握成拳,又悄悄放開,他抱緊伊華然的身子,若真如他所想,那就折斷他的翅膀,讓他永遠都逃不掉吧。
第二日早上,齊方岑用完早飯,便回了芙蓉園,伊華然叫來了餘明磊,小聲問道:“老餘,你能不能做假死藥?”
餘明磊眸光閃了閃,道:“公子想通了?”
“有備無患,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這麽做。”
餘明磊點點頭,道:“三日後,我把藥交給公子。”
伊華然聞言忍不住感慨道:“老餘,你在醫學上的造詣,怕是已經登峰造極,留在我身邊實在是可惜了。”
餘明磊笑了笑,道:“不瞞公子,我已經在撰寫醫書了,希望能如公子所說,給後世子孫留下點東西。”
“真的?”伊華然真心為他高興,道:“醫書問世之時,便是你名揚天下之時!”
“我不在乎這些虛妄的東西。”
“不在乎才好。”伊華然深吸一口氣,道:“老餘,若有一日我出了什麽意外,不要猶豫,馬上離開,去哪兒都好,好好把醫書寫完。”
餘明磊聞言皺緊眉頭,道:“公子,可是發生了何事?”
“沒有。隻是世事無常,我們又是在懸崖上走鋼絲,誰又能說得準以後會發生什麽呢。”伊華然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你是受我牽累,才不得不深陷其中,若因此有個好歹,我良心難安。”
“公子無須多想,跟著公子,我心甘情願,無論有什麽結果,我都欣然接受。”
“無論你怎麽想,我都會良心不安,所以就算為了我,為了完成那本醫書,你也得好好的。”伊華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道:“答應我,可好?”
餘明磊沒有和往常一樣,對他言聽計從,而是沉默地與他對視,過了許久後,方才出聲說道:“好,我聽公子的。”
“既然答應了,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
伊華然長舒一口氣,感覺有副擔子放下了,心裏輕鬆了許多,“上次王妃賞我的金磚在何處?”
“在公子臥房的箱子裏放著。”
伊華然點點頭,道:“找機會換成金票吧。”
“好。”餘明磊心中的疑慮更甚。
中午,齊方岑來秋風園用了午膳,帶來了齊方宇被押往東陵的消息,林美婷作為齊方宇的正妻,被準許跟隨。其他人則被送去了浣衣局,作為最低等的宮人。
高明月跪在乾坤宮外求見齊璟,炎炎夏日,烈日當空,硬是跪了三個時辰,直到中暑暈厥,齊璟也沒見她,反而讓明福送去了一道聖旨,將她的位份從貴妃降到了嬪位。
齊方晴聽聞此事,也去求見齊璟,齊璟依舊沒見,最後齊方晴是被抬出的宮。
“那伊新呢?皇上打算放任?”
“伊新已被罷官,現在被關在刑部大牢,巧的是他所在的牢房,正是伊華平所待過的牢房。”
看著齊方岑嘴角的笑意,伊華然出聲問道:“你故意安排的?”
齊方岑嘴角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道:“伊家不能斷了香火。”
伊華然聽得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也給他準備了……”
“伊侍郎老當益壯,應該比伊華平撐得時日長些。”
“被送去的女子是……”
“京都的青樓不少,一日一百兩的價格,許多人趨之若鶩,會把伊侍郎侍候好的。”
伊華然的心情有些複雜,倒不是可憐伊新,就是感覺自己對齊方岑並不了解。
“怎麽了?”察覺到伊華然的情緒不對,齊方岑出聲問道:“華然可是不想他死?”
“我早就說過,我跟伊家已經沒了關係,他是死是活,我並不在乎。”
齊方岑直視伊華然的眼睛,道:“華然,我總覺得你有事瞞著我。”
伊華然心裏一驚,麵上卻不顯,無奈道:“一日隻有十二個時辰,你至少有八個時辰在我身邊,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
齊方岑靠在他身上,道:“華然,千萬別再騙我,我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