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他輕嘆著開口,宛若在低吟一首童謠。
“我的記憶在欺騙我,”
“我的眼睛在愚弄我,”
“我的耳朵在蒙蔽我。”
“我清醒著,又好似已安眠於夢中。”
“那是否也屬於真正的我?”
這一切組合構造出的幻境,使他的過往在邏輯上變得無懈可擊。
要來聽聽看他在這段時間的記憶嗎?
陀思抬起手,食指虛指著他的額角,腦袋微微往另一側偏了些時,唇角仍彎起星點微妙的笑意。
在這裏出現傷口之前,計劃的進展都很順利。
那幾位銀行劫匪陪他演了一出精彩的戲劇。
他以自身受傷為代價,成功取信伯恩哈特的母親,讓她在對自己的初始印象為正麵的前提下,成功以租戶的身份搬進了那間公寓裏。
理由是他剛從俄國前來法國,正在嘗試找一份工作,隻是目前卻連住處都還沒有著落,希望可以靠近市區,且房租不會高昂到難以負擔。
這種足夠令人引起同情的台詞很容易獲取了伯恩哈特母親的憐憫,主動提出她的公寓二樓還有空置。
接著,成功接觸位於三樓的[暗殺王]魏爾倫,但對方認識他,並保持足夠的警惕。
不過這同樣在他的預想之內,並不會打亂計劃本身。
魏爾倫的目標是薩特·伯恩哈特,他也同樣——隻不過他想要的並不是對方的性命,而是能夠挾持住魏爾倫的弱點。
【將自我矛盾型異能創造出的二重特異點化作程序可控的內核,放入人工製造的完美生命體容器中驅使】這個概念很有趣,他既想親眼見見這份來自牧神的傑作,更想嘗試使用他——哪怕一次。
為此,他特意打電話將伊萬從俄國叫過來。
在察覺到魏爾倫打算在祖母節晚宴動手後,伊萬便始終守在公寓旁邊,隨時出動。
他推斷魏爾倫也會先詢問那份文件的內容,便先讓能夠遁入土石內的伊萬潛伏在一旁,聽完對方拷問的結果再考慮是否要動手。
不排除薩特·伯恩哈特能用謊言欺瞞過魏爾倫的可能性,儘可能保證前者的性命——他當時是這麽說的。
這是一句相當愚蠢的指令,身為超越者的魏爾倫想要殺伯恩哈特易如反掌,即使伊萬今夜成功阻擾了一次,伯恩哈特也不可能活過第二天的太陽。
最糟糕的結果則是伊萬也在與魏爾倫的對戰中死亡。
假如要讓這句指令實現,唯一的辦法是通過某個承諾讓魏爾倫主動收手。
但在他的思維邏輯裏,記憶中出現的情況或許說得通,於他而言卻是極其荒謬的。
他根本不在意伯恩哈特的死活,“老鼠”前往現場的唯一目的應當是探聽情報,無論虛實,不分真假。
所謂的交易更是完全多餘——除非在那一刻,有事情值得伊萬當場提出交易。
結合伯恩哈特一家平安脫離現場的結果來分析,魏爾倫必定同意了【包括放過伯恩哈特一家】在內的某個交易。
記憶到這裏結束,除去他那“心血來潮”的救人之心外,一切倒還說得過去。
前提是,記憶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若他的記憶都是真的,那麽在他催眠了自己、重塑部分記憶的情況下,從伊萬口中聽到的也應當是與原版記憶裏相同的交易內容。
“我洗腦自己,將保證伯恩哈特存活的指令改為無需在意他的死活。”
陀思微笑著,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饒有興致,“但我同時又保留了原始的部分線索,讓我能夠推斷出你應當回答的正確答案。”
“但你的回答在我聽來,契合的竟然是被催眠修改過的記憶。”
係統在處理聽覺與視覺上的合理性是根據記憶來判斷的。
它壓根想不到會有陀思這種狠人,能夠通過催眠自己來主動修改記憶,以至於它將修改後的記憶當成了【經它處理、且原主認為合理的記憶】來作為標準參考,去處理聽覺與視覺的合理化。
而這便遭至了陀思從伊萬口中聽到的,與陀思從原版記憶中推斷出的內容相悖這個結果。
簡而言之就是,一板一眼的程序被狡猾的人類第二次卡bug欺騙了。
“是我在創造幻覺來回避自身的真實嗎?”
坐在車頂的陀思張開手,抬頭仰望著的天空之中僅有厚重的雲層,找不到月亮與星辰的蹤跡。
那雙酒紅色的眼眸微微睜大,晦澀的希臘語自口中吐出,每個音節皆緩慢的,安靜的落在這幕漆黑的穹頂裏。
“啊啊,〖我若說‘黑暗必定遮蔽我,我周圍的亮光必成為黑夜’……可如今,黑暗也不能遮蔽我使你不見,黑夜亦如白晝發亮。〗”
“〖光和暗,在你眼中是否一樣? 〗”
…………
漫長的無言靜默之中,伊萬始終恭敬地行著禮,視線低垂。
“伊萬。”
陀思的聲音自上方傳來,依舊冷靜、從容,將每一步都走得遊刃有餘。
“是。”伊萬應聲。
“幫我找支手槍來。”
陀思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