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打馬往回走。
他麵上雖還鎮定,內心卻是狂風暴雨。
那家酒樓還是他引南孟去的,如今南孟卻帶著顧辭去。
顧辭他算個什麼?
憑什麼?
要一再覆蓋屬於他的過去。
明明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有的時候,有些東西,根本不受人的控製。
拉著馬韁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卻始終壓不下心中那股怒火。
沈暮知道自己的不理智隻會將南孟推得更遠。
他準備往衙署去,試圖用公務來麻痹自己。
這些日子他都在都察院忙碌,然而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已經完成了現階段的任務。以沈暮目前的官階,也沒有更多需要他決策、參與的內容。
自重生以來,他比前世走得更快、更穩,多出了許多的空閒時間。
他常常夢到從前的南孟,偌大的相府,隻有她孤零零的一個。
原來等待與孤獨,是這樣難言的滋味。
沈暮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心底越發荒涼。
他已經飽嘗過權勢在握的滋味。才發現擁有的越多,這世上能叫他滿足的事情越少。
即便他重新回到相爺的位置,權勢達到的巔峰,似乎也不再是件叫人癡迷的事情。
因為他的初衷,最開始的努力,全是為了她。
是他親手把家弄沒了。
要怎麼辦呢?
南孟不肯再要他了。
他倏忽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隱隱若現。
大景的瓦市,皎皎如白晝一樣,勾連數十座勾欄,撲麵就是一陣酒氣和胭脂調和的香氣。街市兩旁的酒樓連綿掛著燈籠,絲竹聲、歌聲,並男女談笑聲混雜,拚湊出滾滾紅塵裡的繁華喧鬨。
有相熟的僚屬在此宴客,見他打馬門前,忙熱切招呼,“時章?你居然會在這裡!來,來,一起吃酒去。”
沈暮渾渾噩噩跟著往裡走,他實在是怕了孤單的滋味。想要暫且地拋卻一切,叫揪疼的心在燈紅酒綠的美酒裡暖一暖。
在場的官員雖不在一處任職,但大多是相熟的。
大家熱熱鬨鬨見禮,大理寺少卿李重與沈暮有過公務來往,對他印象極好,見麵便打趣道:
“先前還說點幾位女伶來對詩,偏仲浮不肯,怕對不過那些個角妓,如今可是不用操心了,時章之才,就是把南市二十座勾欄全叫出來,也是不怕的!”
大家又是亂哄哄一頓笑,揚聲喊著老鴇帶伶人上場,一時柳嬌花媚,連杯中酒都浸入了濃濃的胭脂香。
李重與沈暮坐的近,親自替他斟酒,笑說,“日常想要宴請你,總是三推四阻不肯來,你彆光顧著喝酒啊……要我說,你且沒有家室,做什麼守身如玉?”
他喝了不少酒,話都說的夾纏不清,自顧的揚聲喚“綠筠、綠筠”,等到人來,又勾肩搭背擠眉弄眼,“綠筠兒,拿出你的本事,好生伺候我這弟弟,伺候的好了,爺有重賞。”
沈暮一連喝了數杯秦淮春。
他如今酒量漸長,眼見一壺酒入腹,頭腦卻愈發清明。
綠筠如水蛇,扭著腰攀來。
沈暮不曾看她一眼,朝李重告了聲少陪,出了勾欄便跨馬朝儀橋街方向去了。
方才李重有句話說的很對,他是有家室的男人,他當然要守身如玉。
不光如此,他還要去問一問南孟,過去的承諾憑什麼不算?他們夫妻十年,顧辭一個介入者,又算個什麼東西?
角門外,王婆子一見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先歎了口氣,這才說道,“小姐睡了,誰也不見。”
“你告訴她,她若不來,我就一直等在這裡。倘若被人看到,上報上去,我與溫大人自有一番話說。”
這話便有些無賴的威脅。
王婆子一時間臉色難看。可又不敢放任,一旦鬨大,少不了她一頓好打。
隻能忿忿去了。
先前她還可憐沈暮情癡,如今倒覺得,難怪小姐選顧郎君不選他,“活該!”
等王婆子期期艾艾將來意說明,南孟果然沉下小臉,“他真這麼說?”
王婆子低頭應是,“約莫是喝了酒,看樣子有些醉了。”
南孟冷笑,先前不是還和許表妹幽會麼?
怎麼見到她和顧辭在一處,那顆男人的自尊心又受不住了?
南孟煩透了沈暮的無理取鬨。
早已說好兩不相乾,他卻一再影響自己的生活,顧辭那樣開朗蓬勃的青年,都叫他攪得鬱鬱寡歡。
如今又來耍什麼酒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