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1 / 2)

第049章

時隔大半年, 這場跨越了水災饑荒的軍糧失蹤案同疫情一道落下帷幕。

軍糧一案從上到下被擼了個遍,涉案人員多達100多人,全數被緝拿歸案, 韓致把事情始末大致給陸久安講了一下。

原來韓致與楊耕青在追查到那個小冊子的第二天, 就逐個前往這些縣衙調查,發現了一個共同的情況:這些縣衙的糧倉都非常充足, 實在不像是莊稼連連欠收該有的儲備。

兩人立馬聯想到那批失蹤的軍糧, 心中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測。

為了印證這些想法, 韓致與楊耕青又學那夜應平書房的小賊, 潛入冊子上記錄的那幾個縣令府查找有沒有賬本以及與江州聯絡的證據。證據當然是沒有翻到,應當是及時銷毀了。

最後僅剩應平縣沒有搜查,兩人跑了這麽多天一無所獲。

陸久安今年才剛剛到任,絕對與此事扯不到任何乾係,韓致相信他, 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那就沒辦法了嗎?當然有, 還剩一人, 那就是應平縣上一任縣令, 在陸久安之前被平調到了其他州府。

韓致記得陸久安說過,上任縣令走的時候歡天喜地,如今看來,隻怕不是因為要從這個蠻荒之地離開而欣喜, 而是因為終於可以從這場漩渦中抽身而高興。

韓致與楊耕青日夜兼程前往他的轄地, 到的時候這個縣令正躺在溫柔鄉裏醉生夢死。

楊耕青在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敲昏了一室美妾,光明正大的在他房裏搜查起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輕而易舉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個貪圖享樂又謹小慎微的縣令, 害怕有一天事情敗露被人推出去頂鍋,便把賬本和往來信箋偽裝成與美婦私會的豔辭, 用妾侍的肚兜包裹起來,藏在一堆粉衣綠帶之間,想的是有遭一日可以以此自證,自己是被高官用權逼迫指使的。

這個縣令被五花大綁擄到自家的大牢,醒來後被楊耕青用聖旨一嚇,又有韓致青麵閻王一樣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盯著。對方生怕被砍了頭,倒豆子一樣劈裏啪啦把知道的所有關於江州的秘密掀了個底朝天。

江州整個省屬這些年入不敷出,經濟蕭條。糧商瞅準時機在前期暗地裏屯糧,後期坐地起價,知府和各地縣署屍位素餐,沒有提前預料這種情況,以致未提前出政策進行管製,近兩年糧價居高不下。

到了後來,官方想要出手強製勒令糧商壓價時,已經沒有辦法了,那些糧商寧願把稻穀爛在糧倉裏,也不願意低價兜售。

百姓莊稼欠收,又買不起糧食,整個江州已經有分崩離析之兆。

捅了這麽個大簍子,再加上糧食天價的誘惑,想著江州地處偏遠,離晉南皇城中間隔了一大段距離,竟不知不覺動了別樣的心思。

今年知府在得知轉運使押送軍糧的路線以後,由通判的人秘密聯絡山匪合作,雙方裏應外合,由官府的人從中打探消息,山匪那邊則出力進行攔截,事成以後,軍糧平分。

山匪按照官府提供的密信,在半路設下埋伏,果然在經過一處山坳處等來了押送軍糧的一乾人等。山匪手段殘忍,將押送人員殺得一乾二淨,完事以後棄屍湖中,整個過程除了知曉內情的人,神不知鬼不覺。

直到軍糧久等不到,轉運使才察覺事情有變,上報朝廷。

江州知府一次性得到這麽多糧食,早已經想好了後續的出路,他威逼利誘,許以天大的好處,找來幾個合作夥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最後準備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以他人之名將這筆糧食倒買倒賣,從中賺取利益。

不得不說,這些人鋌而走險把主意打到軍糧頭上,實在是被豬油蒙了心,膽大妄為。

本來準備提著這個痛哭流涕的縣令前去捉拿江州捉人,韓致擔心知府通判等人陰險狡詐留有後招。便繞路先去了另外幾個縣衙府,故技重施,先擺出將軍的身份和陛下的聖旨,然後宣稱江州知府已經捉拿歸案。恐嚇和誘詐輪番上陣之下,這些人也一五一十全部給招了。

人證物證俱全,江州知府大勢已去,韓致趕到江州的時候,碰到早已到達此地查案的巡撫史劉善清,兩方人馬一彙合交流,韓致才知道了朝廷不僅撥了賑糧,還撥了許多賑銀下來,經過層層剝削,到了江州已經所剩無幾,最後僅剩的一點都被知府吞並。

軍糧加上賑糧直指同一撥人,剛正不阿的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大動肝火,連夜把江州幾個高官權貴壓到大堂徹夜審問,審到最後的真相震驚了聽審的所有人。

原來知府與山匪早有勾結,平時合夥打劫過路商販,後來盯上地方富甲,最後膽子越來越大,貪心不足蛇吞象,竟瞄上了朝廷的物資。

兩件案子拔出蘿卜帶出泥,不僅是江州,連吏部之中都有所涉案,可以想象,整件案子上達天聽時,一定會震驚霄宸。

陸久安吃了好大一口瓜,聽得目瞪口呆,不過他尚有一事不明:“這江州知府貪就貪吧,乾嘛緊咬著我不放,我何等何能啊,啥事都沒乾,引得這群人三天兩頭來潑腥。”

韓致露出一個罕見的忍俊不禁的笑容:“因為你把他們費儘心思弄來的糧食全給用完了,他們當然恨不得啖其血,寢其皮了。”

陸久安咋舌:“你是說......糧倉裏那些......”

陸久安講到此處,突然意識到這些糧食原本是運往邊疆給韓致的,不由地話風一轉:“不知者無罪,用都用了,我可不會還你了,況且這些糧食都是發給饑民的,也算用得其所。”

陸久安說得理直氣壯,就像一個護食的老母雞,韓致無奈道:“我也不曾讓你還,過了這麽久,朝廷早已經撥了第二批軍糧運往戰場了。”

陸久安老臉一紅,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他趕緊轉移話題:“我給他們用了,他們捉我也無濟於事啊,如果我當初去述職了,他們以什麽來定罪?總不能不打自招,說我用了他們偷的軍糧吧?”

韓致搖搖頭:“也是我大意,隻想著儘早了結此案,不曾這群人急不可耐,賊喊捉賊偷到大本營來了。那時候我探到你前一任縣令的時候,他們已經有所察覺,估計埋有釘子。再加上巡撫史下江州辦案的消息傳來,就病急亂投醫,妄想拉你下水,或者乾脆推你出去當擋箭牌,留給他們更多的時間銷毀證據。”

“還有一點。”韓致目光一凝:“你一舉一動太過清正廉潔,一看就不能和他們同流合汙,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自然要除之而後快。”

楊耕青一直安安靜靜站在旁邊,此刻去忽然接道:“我和將軍也是在知府被審問之後方才得知,他早在半個多月前派了一隊人馬到應平強製捉拿陸大人,生死不論。將軍擔心沐小侯爺護不住你,心急如焚,當天就告別巡撫使一路疾馳,生怕回來聽到不好的消息。”

陸久安心下感動,韓致抿直薄唇睇向沐藺,臉上看不出神色來:“我原本以為你會有點用。”

沐藺哇哇大叫:“你不來我就出手了,誰讓你時機掐那麽準,要是我出手,定叫他三天都醒不過來。”

他被傳令官戳到痛處,那一瞬間差點起了殺心。

陸久安感嘆道:“應平這麽窮,難為他們還要分出目光投到我身上。”

“你就這麽自信,對你府上的人沒有一絲懷疑?”

陸久安經他一提醒,頓時疑竇叢生,把應平縣府衙所有接觸過的人拉出來在腦袋裏過濾了一遍,突然頓住,低聲問:“郭文?”

韓致讚許地點了點頭,陸久安滿臉惆悵:“怪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開倉賑糧,現在想來,我第一次提到現倉大史左明楊帶我查看存糧時他臉色就不太對。哎,真是可惜,其實我最近感覺他能力挺強的。”

“暗懷異心之人,不可用。”

“我知道,我就是覺得,好不容易所有事情告一段落,正是百廢待興磨刀上陣的時候,手裏少了這麽一個對應平了如指掌的人,總感覺有點力不從心。”

郭文肯定要在這件事中下台,如果他一倒,陸久安勢必要在剩餘的人中提拔,這人選又是一大難題,陸久安想了想,覺得此事需得多加考慮,主簿相當於縣衙的二把手,萬不可以輕易就做下決定。

陸久安想事情的時候,韓致專注地看著他,陸久安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韓致把軍糧一案查清了,應該不久就要回邊疆了吧,隻是這麽一想,陸久安就覺得分外不舍。

這人當了他這麽久的教官,無論他做什麽決定有什麽謀劃,韓致都一聲不響全力支持他,甚至時時刻刻關注他的安危,將貼身使用了很久的軟甲都贈送給了他。

陸久安越想越難過,不知不覺連語氣都變得特別低落:“韓大哥,軍糧事了,你後續作何打算啊?”

韓致道:“楊耕青明日拿我號令啟程去邊疆,調一騎雪擁軍來應平,我要把江州一帶山匪全部蕩平了。”

為你掃清路上全部的障礙,讓你儘情施展才華抱負。

陸久安眼睛一亮:“我以為你要回邊疆了。”

“還要在此地逗留一段時間。”

“好,那把土匪窩給他抄了,當初居然打劫到我頭上。”得到韓致親口答應不會離開的承諾,陸久安心情高興,拿上任被劫之事給韓大將軍告狀:“到時候把那些人統統抓過來給我做牛做馬地乾苦力,隻給他們吃一頓飯!”

說到吃飯,陸久安肚子非常應景地咕咕亂叫起來,他按著肚子頗為不好意思:“生病期間隻能喝一些清淡的粥,快餓死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幾人有說有笑朝飯廳行去,半路遇到特意尋來的秦技之,疫病除儘,他得秦昭的吩咐來向陸久安辭行。

那怎麽行陸久安邁開大步急追。

“技之請留步……”陸久安話未講完,臉色一白,捂著腰齜牙咧嘴。

“久安,你怎麽了。”秦技之當即轉身,快步上前,“是不是之前被刀柄撞傷了,回屋子去我幫你看看。”

“沒事沒事,剛才轉得太急,扯著了。”

韓致臉色難看,握著陸久安的胳膊把人拉到身旁,麵無表情的盯著秦技之:“久安,這是何人?”

他隻是離開衙門一個多月的時間,陸久安身邊就突然冒出這麽一個人來,這人看著陸久安的眼神,陸久安對他親切的稱呼,都讓韓致內心湧起無名的怒火。

秦技之同樣一臉敵意地看著韓致,隨後目光落在陸久安胳膊上的那隻手。

陸久安沒察覺韓致秦技之之間的暗潮湧動,還從善如流地為兩人互相做介紹:“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在此次疫情立大功的大夫秦技之,這位是鎮遠將軍韓致。”

秦技之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是大夫,讓我看看你腰上的傷。”

“不必了,我常年行軍打仗,身上時刻備著跌打損傷的藥,非常管用。”韓致替陸久安回答,看也沒看秦技之難看的臉色,圈著陸久安的腰把人推進房間。

“韓大哥,不用,男子漢大丈夫,就這點小傷,你看我剛才不是一直還好好的嗎?”

“有些傷表麵上沒什麽,過後該有你難受的時候。你脫還是我幫你脫。”

陸久安撫額:“真不用……”

韓致二話不說伸出手來,陸久安沒折了,噔噔噔接連退開幾步舉起手投降:“行啦行啦,我又不是那種細皮嫩肉的小白臉,受點傷很正常,我脫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