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4036 字 2023-04-16

細心地挑走湯中的雞肉和沒有燉爛的鬆茸,豆腐鬆軟,入口即化,綏綏迫不及待地抱著小碗喝著,滿足地拍手咯咯笑。

用完晚飯,陪著小丫頭玩了一會兒躲貓貓的遊戲,綏綏打了個哈欠,累了,阿縈便親自抱著小丫頭去了梢間哄睡。

裴元嗣坐在一盞八寶琉璃紗燈下看書,他今日身上著了一件月白色繡竹葉紋的直裰,這件直裰還是去年夏天的時候阿縈給裴元嗣親手做的,直裰是書生常服,裴元嗣當了武官後就極少穿這樣的衣服了,覺得不夠威嚴,因此這件直裰壓了箱底,然而裴元嗣今日穿在身上竟也不違和。

燭光跳躍在他高挺的鼻梁與舒展修長的眉眼之上,襯得男人比平日少了幾分冷厲,多了幾分歲月沉澱的成熟儒雅。

有人端著茶向他悄聲走來,伴隨著這腳步聲的是一股刺鼻的異香,裴元嗣不悅地抬起頭,冷聲道:“下去,不必你上茶。”

丫鬟原本羞紅的臉一白,端著茶頓時驚慌失措地不知該怎麽做,一扭頭看見阿縈走了進來,忙求助道:“姨娘,姨娘,奴婢……”

“別怕,放下罷。”

阿縈走到近前,笑著拉了小丫鬟的手坐到裴元嗣另一側的羅漢床上,問小丫鬟“今年多大了,家裏還有什麽人,識不識字”之類的話。

小丫鬟就低頭羞羞答答回著,聲如蚊訥,不時偷看裴元嗣一眼。

裴元嗣把書合上,拿著書要走。

“大爺別走,”阿縈輕聲說:“這個小丫鬟叫做珍兒,她今年十六,您看看她合不合您心意?”推了推珍兒,“快去把大爺扶著坐下。”

裴元嗣就疑惑地看向阿縈,她什麽時候給他添了個丫鬟?他房裏的丫鬟那兩個不是夠用嗎?

阿縈輕輕咬唇,垂下臉避開他的目光。

珍兒見男主人不語,以為他是默許,便鼓起勇氣上前攙住了裴元嗣的手,高聳的胸脯一下下蹭著男人的手臂,顫聲道:“大爺,奴婢,奴婢服侍您去更衣吧……”

裴元嗣終於明白了。

她是要珍兒伺候他枕席。

今夜是她的生辰,她竟然讓別的女人來伺候他!

裴元嗣眼中瞬間劃過一抹受傷、憤怒,不敢置信,一顆心被阿縈攪得七零八落,他死死盯著阿縈,眼眸中的溫度一寸寸沉了下去。

“滾出去。”

他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道。

藏在額頭皮膚下的青筋緊緊繃了起來,裴元嗣冰冷冷地看著阿縈,猶如一頭被激怒的雄獅,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危險凶悍的氣息。

珍兒就差連滾帶爬跑出去了。

“沈縈,你再說一遍,你讓她做什麽?!”

裴元嗣上前一把抓著阿縈的手腕,怒吼道。

阿縈像朵在暴風雨中嬌弱易折的花兒,淚水簌簌而落,她垂下眼簾輕聲說:“我,我想讓她今晚伺候您,求大爺不要辜負我的一片心意。”

“珍兒比我年輕,比我漂亮,比我更懂得看人臉色,您會喜歡她的。”

她抬眼,倔強清麗的淚眼中映出男人高大的影子,“我知道我出身卑微、心胸狹隘,又不討人喜歡,還經常惹您發火生氣,我也知道您日後會娶妻生子,等紅顏老去,那時我想再見您一麵都會變成奢望。”

“我曾經隻想留在您的身邊,哪怕受再多的委屈、與您隻有片刻歡愉我也心滿意足,可我慢慢發現不是這樣,您對我越好,我便越貪心,越想要獨占您。”

“我沒有辦法看著您和別的大家閨秀站在一處,因為我心裏會嫉妒的發瘋,我好像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惡毒女人,我想上前將馮窈和沈明蕊都推開,狠狠打她們的巴掌,我想告訴她們你是我的,誰也不能將你搶走,你隻是我一個人的!”

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出最後一句話,瘦弱的肩膀打著顫,再漸漸無力地沉下去,捂臉哭道:“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失去您!我隻能把珍兒送給您,求您不要娶馮窈不要丟下我,不論您現在怎樣想我,我都認了。”

有人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兩下,抓住她的手將她帶進懷裏。

他似乎長長地歎了口氣,似無奈又似是憐惜地問:“既不願,又為何要把我推給別人?”

阿縈隻是搖頭,泣不成聲。

裴元嗣驀地將她打橫抱起,直奔床榻。

“以後不許再給我找別的女人,聽見沒有?”

他捧住她的臉,將她臉上、眼角的淚水狠狠吮入口中,仿佛在飲的是什麽瓊漿玉液。

他的溫柔中帶著幾分令她難以適應的的粗魯,阿縈十指緊緊抓在他的背上,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但很快,這抹痛苦便化作了窮極靈魂的歡愉。

他抱著她在屋裏轉了一圈又一圈,阿縈咬著他的肩膀哭,想捶打他卻礙於恐懼得隻能死死抱著他的脖子動也不敢動,他憐愛溫柔地親吻她濕潤的唇,說縈縈忍忍,腳下步子卻頓也不頓,甚至走得更快。

阿縈累癱在床上時,心想男人都是大騙子,大豬蹄子。

出了一身汗,阿縈閉著眼睛小手推了推他,那意思是去沐浴。

“再等等。”

裴元嗣堅持道,雖然渾身黏糊糊得不舒服,但久一些更容易受孕。

趙炳安有些話,果然沒有說錯。

裴元嗣從身後摟著阿縈,似有若無地親吻在她的耳垂上,阿縈抓著他的手腕,依戀地在他懷裏蹭著,享受著與他的親密,嬌美的麵龐浮著一層淡淡的粉。

裴元嗣便忽然覺得,就這樣和阿縈過一輩子也不錯,甚至光是這麽想一想,心裏就有些莫名的滿足和甜蜜。

早晨她送他出門,晚上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用晚飯,吃完飯逗女兒玩、教女兒讀書識字,夜裏兩人交頸抵足,聽著她對他絮絮低語說著這一天發生的事,便猶如這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夫婦。

他可以不娶妻,娶再美麗端莊,賢惠大度的妻子又如何,他不喜歡。阿縈懂他的心,又深深依戀著他,有她在身邊他便覺一切滿足,何況阿縈現在管家就很好,等阿縈再生下一個兒子,從此之後她在府裏的地位便再無人置喙。

以前裴元嗣從未想過生男生女這樣的問題,因為隻要是他的孩子,作為孩子的父親他都會一視同仁。

可現在,他卻迫切希望阿縈能生個男孩。

……

翌日一早,阿縈穿衣起床,剛下床便看見男人光著上半身手裏捧著隻匣子走過來。

阿縈轉過身,用帳子擋住自己的臉。

裴元嗣上前拉下阿縈的手,把匣子塞到她的懷裏。

“這是什麽?”阿縈小聲問。

不冷不熱了數日,昨夜突然而瘋狂的親密令兩人都有些不太適應,裴元嗣抿了抿唇,“你的生辰禮物。”

阿縈將匣子打開,窗外明媚的日光落在匣中的羊脂白玉上,折射出一層溫潤的柔光,鐲身上以金絲交相纏繞,勾勒出兩朵嬌美豔麗的海棠花形狀,花身上托著一紅一綠兩顆紅寶石與祖母綠。

阿縈怔住。

原來這隻鐲子,是裴元嗣送她的……

其實單說這支羊脂玉鐲便已是人間難得的極品,根本不必在鐲身上再畫蛇添足纏之金絲,嵌之寶石,少了羊脂玉不加雕琢的樸素之美。

昨日裴元嗣去珍寶閣挑選首飾,這才發現真正有心的客人來挑選禮物都會選擇提前訂做,更用心些的甚至還會自己去尋好的玉料,阿縈的生辰就在晚上,訂做顯然是來不及,裴元嗣就想著按照阿縈的喜好先挑選一支,湊巧就被他看到了這隻海棠花玉鐲。

從裴元嗣的眼光來看,這鐲子既富貴又好看,裴元嗣很滿意,覺得女子就應該像這支鐲子一樣富貴雍容,加上店家不住地讚美吹捧,最後裴元嗣花了五百兩銀子將這隻玉鐲高價買下。

阿縈深深看著他,“這隻鐲子,大爺是從何處得來?”

裴元嗣沉默了片刻,垂眼說:“庫房裏挑的,你不喜歡?”

阿縈被緊攥住的心臟驟然鬆開,使得她微微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知為何心底又生出一抹悵然與苦澀。

“喜歡。”

她笑著靠進了他的懷裏。

裴元嗣摟住她,嘴角也慢慢露出如釋重負的笑。

兩人這算是……和好了罷?

珍兒被退回了擷芳院。

跪在地上哭成了個淚人,氣得趙氏罵她是個不爭氣的東西,明明阿縈都答應了要把珍兒給兒子抬通房,難不成她這是又後悔把珍兒給趕出來了?!

珍兒心有餘悸地把昨夜的情形形容一遍,“姨娘讓奴婢伺候大爺,大爺卻突然發火讓奴婢滾出去,奴婢,奴婢真的什麽都沒多說啊……”

趙氏聽罷一時心中五味雜陳,滋味莫名。

珍兒如是,蓮兒亦如是……難不成兒子就隻喜歡阿縈那樣的女人?

這個阿縈究竟是哪裏好,能讓兒子放著我見猶憐的蓮兒和豐滿嫵媚的珍兒都不要獨寵她一個?

任趙氏如何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與此同時,怡禧堂中,裴元嗣大張旗鼓將珍兒退回擷芳院,又接連留宿在錦香院的事情也傳到了兗國大長公主的耳中。

阿縈病好後兗國大長公主就免了她每日來怡禧堂的點卯,許她在錦香院中管家理事。

“您好像並不奇怪?”楊嬤嬤好奇道。

兗國大長公主喝著茶,聞言搖了搖頭。

她不是不奇怪,而是一直都知道,阿縈隻是外表看著柔弱,內心卻有心機有手腕,且是個心誌堅定,絕不甘心屈居於人下的女子。

否則她也不會在短短三年之內就牢牢抓住了孫兒的心,獨寵她一人。

前孫媳沈氏精明強乾,侄孫媳陸氏小心謹慎,這兩人同為大家閨秀,從小便跟著家中主母學習管家之法,與之相比阿縈不過庶女出身,兗國大長公主本來隻是看在孫兒的麵子上才給阿縈一個學習管家的機會,對她照拂一二,卻沒想到她竟能在極短的時間便將兒媳趙氏的壽宴料理的如此妥帖周全。

她私下如何用功兗國大長公主不得而知,但有一點不得不承認,有些人之所以能夠成功,是因為她足夠聰明的同時也比旁人足夠努力、足夠謙卑,知道什麽是她能碰的什麽是她所不能碰。

當初她與裴忌的婚姻不過一場政治交易,兩人的兒女出生後不久儘數夭折,她將貼身婢女鍾氏送給丈夫裴忌,哪裏想到裴忌的真愛會是她的婢女,即使鍾氏不識字、不懂朝政,見了他便戰戰兢兢不大氣不敢喘一聲,他依舊會拿出他所有的耐心教授她關心她寵愛她。

兩人本就不深厚的情意便在這樣日複一日相敬如冰的日子裏漸漸消磨殆儘,他敬重著她,在鍾氏活著時不能給足她寵愛與名分,在她死之後也要隨她而去,了此殘生。

如果阿縈不是孫兒的妾,或許兗國大長公主會很欣賞她,很可惜兗國大長公主曾有鍾氏前車之鑒,即使不討厭,她也不會喜歡阿縈。

隻要阿縈那些的心機和小心思都是用在正途之上兗國大長公主便不會出手冷眼旁觀,否則,等她興風作浪的那一日,她一定第一個動手除去阿縈,不會給孫兒留下任何後悔的機會。

作者有話說:

本章提到的鐲子就是阿縈附身的那隻鐲子,大爺不讓阿縈出去拋頭露麵那事兒還有後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