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3933 字 2023-04-16

第59章

阿縈是真的很難過。

綏綏是女兒怎麽就不招人疼了,為什麽趙氏和裴元嗣一個個都是這樣重男輕女?

她十月懷胎生下了的女兒,一出生便與她分離了整整三年,沒有一天她不在思念著自己的女兒,她好恨,恨自己隻是一個妾,那麽膽小,那麽怯懦,那麽得不爭氣。

人總是貪心的,她曾經答應把生下的孩子都給沈明淑養,可當真的十月懷胎生下綏綏和昭哥兒時,她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一回事。

這兩個孩子是她的骨血,在她肚子裏的這五百多個日日夜夜裏,在她以為日子難過得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是他們陪伴著她。

不是孩子們需要她,而是她需要孩子們。

如果沈明淑肯好好對待這兩個孩子,那她沈縈即便是死也能瞑目,可沈明淑根本就沒有經曆過十月懷胎的艱難,也不會將這兩個孩子放在心尖上疼,甚至在她偷偷看過綏綏、裴元嗣去她的房裏留宿之後,還會掐綏綏的小腿,把她年幼的女兒渾身掐的青一塊紫一塊來泄憤!

等綏綏再大些不好再在女兒身上留下傷痕,她還會故意餓著女兒,任由她哭得肝腸寸斷都不許奶娘喂她,如果不是她聽見女兒的哭聲及時趕過去,隻怕女兒要被活活餓個半死!

裴元嗣抬起阿縈的臉,才發現她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麵,她單弱的身子不住地顫抖,眼角滾落的淚水宛如熾燙的珍珠砸落在他的心口。

“阿縈,不是你想的那樣。”

裴元嗣無奈道,他用帕子為她擦淚,阿縈的淚水卻越掉越急,好像怎麽都擦不儘。

“從綏綏出生到現在,大爺從來都沒有抱過綏綏,”阿縈哀求道:“大爺,綏綏是您親生的女兒,她和您生得多像,您就多疼疼她好不好?”

裴元嗣深深歎了口氣,將幾乎哽咽的阿縈擁入懷中。

“是我的錯。”

他不是不喜歡綏綏,不是討厭頌哥兒,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和孩子們相處。

從小到大,願意主動親近他的人少之又少,多半是畏懼他的威嚴,或是別有所圖,他想親近也找不到親近的機會,就像阿縈特別喜歡和他親近,喜歡時時刻刻黏著他,直白地表達她的喜怒哀樂,其實他就很不習慣。

裴元嗣站起身來,一麵回憶著阿縈和奶娘抱綏綏的動作,一麵伸出左手托住綏綏的脖子,另一隻手去托背,女兒身體突然騰空,大眼睛一眨不眨好奇地看著他,喉嚨裏還不時好奇地哼唧兩聲,裴元嗣仿佛還能聞到女兒身上淡淡的奶香。

雖然抱是沒抱錯,但他兩隻大手愣愣捧著女兒的姿勢實在是有些蠢,阿縈看不下去,靠過去從裴元嗣手中接住綏綏,讓綏綏腦袋枕在她的臂彎裏。

“大爺要讓綏綏靠在胸口,下麵的手這樣托。”

阿縈拉過裴元嗣的大手貼著女兒的腰腹,柔聲細語手把手耐心地教他。

她講的比奶娘和老嬤嬤還要有耐心,怪不得頌哥兒喜歡和她說話,綏綏見了她也極少哭鬨。

“大爺現在會了嗎?”阿縈仰頭問他,杏眼紅紅的。

裴元嗣點點頭,寬厚的手掌覆在她的嫩豆腐似的手背上,摩挲了兩下。

阿縈卻推開他,示意他自己親手抱一抱女兒。

女兒小腦袋靠過來的那一刻,裴元嗣心莫名跳的很快。

原來這就是抱女兒的感覺?

裴元嗣難以置信地低下頭,淘氣的女兒竟然沒有哭鬨,她安靜地眨巴著大眼睛,小嘴上下吧唧,裴元嗣忍不住輕輕撥開女兒的手指,女兒頓時小嘴一癟,口中不滿地嚶嚶起來。

就連委委屈屈都這麽討人喜歡!

阿縈笑著把撥浪鼓遞過去,裴元嗣學著阿縈的樣子搖了搖手裏的撥浪鼓,綏綏被鼓聲吸引,嘴角一彎,很快又露出兩顆甜甜的笑渦來。

女兒這一笑,猶如雨過天晴,雲消雨散,是這世上最美麗動人的景色。

馳騁沙場多年的大將軍,在這一刻緊抿的嘴角也終於慢慢翹了起來。

肚子裏讀了無數的溢美之詞,此時此刻就隻能想到一句很糙很質樸的話——

不愧是他裴元嗣的女兒,真好看!

幾日後,阿縈搬出了歸仁院,抱著綏綏繼續回到錦香院住。

趙氏驚訝壞了,從羅漢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你沒看錯,她真搬回去了?”

秋娘點頭道:“千真萬確,奴婢路過錦香院看見丫鬟們在收拾衣物,縈姨娘在廊下坐著和丫鬟們有說有笑,看見奴婢還進屋給奴婢拿了這個。”遞過來一隻鎏金螺鈿食盒。

食盒打開,裏麵擺著一小碟精致的牛乳櫻桃,應該是放在井裏冰鎮過,嚐一口甜甜涼涼的,很是爽口。

趙氏邊吃邊百思不得其解,“她怎麽舍得從大爺房裏搬出來,你說她是不是憋著什麽壞呢?”

上次算計過阿縈之後趙氏就總覺得阿縈會懷恨在心,雖然此後阿縈每回來給她請安依然是恭恭敬敬,但趙氏看著阿縈這幅謙卑的模樣卻愈發不順眼。

反正她心裏已經盤算好了,好媳婦可是不等人的,過幾天她就在家裏辦一場賞花宴給兒子好好相看,徹底斷了阿縈癡心妄想的念頭!

秋娘斟酌著道:“奴婢倒覺得,若是縈姨娘沒什麽壞心眼兒,太夫人不妨就給縈姨娘做幾分臉,如今縈姨娘也生了二小姐,生下世子指日可待,說不準大爺高興了會抬舉縈姨娘做貴妾,到時候太夫人就做個順水人情,縈姨娘必對您定感激不……”

這話沒說完趙氏便冷笑一聲打斷道:“貴妾?屁!她連個兒子都沒生出算什麽貴妾,要是生下兒子了豈不是要做正頭夫人?”

妾有三類,分為貴妾、良妾和賤妾。

阿縈是沈明淑的庶妹,納她進門時官府備案的文書上寫的是良妾,一般隻有生育了男孩的良妾賤妾,或是陪著正室一塊嫁進來的侄娣才有資格被抬為貴妾。

其實趙氏說的沒錯,阿縈現在的身份的確沒有資格做貴妾。

錦香院。

阿縈哄完綏綏睡後紫蘇關上門走進來,在她耳旁低聲耳語了幾句。

阿縈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意思是自己知道了,繼續低頭打絡子。

紫蘇又說道:“若是這事情讓大爺知道,七出之罪犯了五出,夫人和徐瀚定沒有好果子吃。”

為了防止和徐瀚私會被人發現,被幽禁之前沈明淑曾在屋內的床下挖了一條密道直通後街的一座宅子,徐瀚通過這條密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跑來汀蘭館和沈明淑私會一次。

就在綏綏洗三那夜,兩人竟然還在佛堂中成就了好事。

身為沈明淑的大丫鬟忍冬苦勸無用又不敢告訴慶國公夫人,僵持之下不得已默許了兩人的私會。

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包不住火,慶國公夫人既然能在汀蘭館中安插自己的心腹照顧女兒,阿縈也可以安插自己的心腹監視沈明淑。

她如今早就不是一年半前那個初進衛國公府時在夾縫中生存左右討好為難的可憐蟲了。

“姨娘!”見依舊阿縈無動於衷,紫蘇不禁有些急了,“夫人敗落了,說不準大爺就能將您扶正,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咱們得想辦法讓大爺知道呀!”

阿縈垂眼翻過一簇繩,再將繩子從穿好的結下勾出,仔細調整了兩邊繩結的寬度。

等打完這根絡子她才淡淡地道:“大爺不會扶正我。”

“大爺這麽寵愛姨娘,讓姨娘住在主院,姨娘又為大爺生下了二小姐,假以時日姨娘再生下小世子,您在國公府內的地位將再無人撼動,若是大爺鐵了心要扶正您,就算是太夫人不樂意也沒法子。”

紫蘇是擔心趙氏從中作梗,阿縈卻搖頭笑了笑,將絡子慢條斯理係在香囊上道:“你多慮了,即使沒有太夫人,大爺現在也不會扶正我。”

“大爺寵愛我,是因為我本分,懂得如何討他喜歡,可國公夫人卻要主持中饋,掌管後宅,能隨他出席各式宴會應酬,大爺最看重禮數,夫人病逝後他會娶一位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做夫人,那個人不會是我。”

因為那個人不會是她,所以一旦沈明淑死了裴元嗣一定會在趙氏和大長公主的催促下另娶貴女,府裏有正頭夫人和沒有正頭夫人於她這個妾來說是大相徑庭。

與其平白給自己樹一個勁敵,倒不如先留著沈明淑一條賤命。

紫蘇很聰明,阿縈這麽一點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難道這就是姨娘主動向大爺提出要搬出歸仁院的原因?

怪不得當時大爺也沒有拒絕就同意了。

紫蘇擔心阿縈會難過,忍不住看著阿縈的臉色道:“姨娘不必傷心,大爺即使娶了新夫人,心還是會在姨娘這裏,大爺隻有在姨娘身邊才會露出笑臉,您在大爺心中的位置沒有人能替代。”

沒有嗎?

阿縈緊緊地攥著手中的香囊,心裏諷刺地笑,如果沒有,裴元嗣又為何會在她死之後不久便納美妾?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都不過是貪圖女子的年輕美貌罷了。

在沈明淑還活著的時候她會想辦法儘快懷上昭哥兒,等昭哥兒生下之後求裴元嗣把昭哥兒放在她的膝下撫養。

新夫人隻要不動她的綏綏和昭哥兒,她也不會稀罕裴元嗣的寵愛與她爭搶什麽。

男人眼裏沒有天長地久,隻有一時的新鮮和情,欲,她隻求自保與家人兒女平安喜樂。

但要是新夫人昏了頭要與她為敵,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斬草除根,畢竟這衛國公夫人的位置,她也是很想要得很呢。

……

十月底秋高氣爽,晴空萬裏。

古禮有言:生子百日,置會,謂之百晬。綏綏的百日宴這一天國公府依舊隻邀請了裴家在京城親近些的親朋好友來參加,辦的十分低調。

且這一日不隻是綏綏的百日宴,還是阿縈的貴妾禮宴。

裴元嗣提前告知了弟媳陸氏要抬阿縈做貴妾,上次綏綏洗三阿縈沒有出現,這次把她的好日子和綏綏的百日宴辦在一起,請幾位夫人太太坐在一處吃席廣而告之阿縈如今的身份,免得以後見了麵不認識。

一大早阿縈先抱著綏綏分別去了擷芳院和怡禧堂給趙氏和大長公主請安敬茶。

晌午在一起吃席的是裴家這邊的親戚和裴元嗣的一些下屬、同僚,有陸氏、張氏、四夫人,以及楊義武的夫人文氏。

二爺、四爺皆是裴元嗣的庶弟,二爺如今在山東外放,夫人膝下育有大郎、二郎,四爺今年十八在禁軍中做勳衛,剛成婚不到一年,和上次洗三一樣,這次綏綏的百日宴也隻有四爺一家參加。

裴元嗣雖與幾位兄弟關係淡淡,卻也不會打壓兄弟們的前途,是以幾位弟弟都非常敬重裴元嗣這位長兄,給綏綏和阿縈隨了豐厚的禮品。

許是因為這是裴元嗣盼了這麽多年盼來的第一個孩子,就連宮中的成嘉帝與太子夫婦、周王夫婦也都為綏綏陸續送來了價值千兩的百歲賀禮,送禮的天使帶來戚貴妃的鳳諭,祝賀小丫頭長命百歲、身體健康,一時裴家眾人謝過不提。

阿縈畢竟不是正室,到午後客人們便陸陸續續都散了席,隻留下陸氏和張氏還在房裏陪著阿縈說話兒。

纖纖和昶哥兒姐弟兩個在一旁稀罕地逗著綏綏,綏綏已經睡過一覺了,這會兒被奶娘抱出來給大家看熱鬨,別看小女娃年紀小不會說話,見著人就咧嘴笑露出頰邊一對笑渦,一點不怯生,莫說是有一對淘氣兒女的陸氏,就連沒有孩子的張氏看了都心生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