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荒蕪之淵這一場戰事, 結束之後，又過了三日才完全平息下來。

深淵對岸的魔族殘軍已經撤走，隻餘滿地破損的雜物。天族這邊也開始有序撤離, 隻餘押後部隊運輸輜重。

中間為了防止魔軍卷土重來, 禛堯上神在懸崖邊上守了三天三夜。

一襲雪衣清冷如霜，不可近前, 他孤身矗立在風雪之中, 一動不動。

紛揚的大雪下了又停, 停了又下，一會兒覆滿他的肩頭, 一會兒又被凜冽的寒風吹得一絲不剩。

那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岩岩若孤鬆之獨立, 淵渟嶽峙間, 卻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獨與落寞。

有好奇的兵卒湊在一起, 嘁嘁喳喳，悄聲議論。

“上神不累嗎？都站了三天了, 將軍想替他一會兒他也不理, 看上去怪嚇人的……”

“你是新來的吧？不知道戰神每次都這樣？但凡戰事結束以後，他都會自己守到最後一刻。十幾年前就有一次仙洲叛軍撤走以後突然又殺回馬槍，還好有戰神在那裏守著, 當場便將那叛軍餘部全都滅了！”

“話雖如此，可我怎麽覺著上神這次不太一樣？整整三天一動不動, 連句話也不說……”

“我也覺著不太正常……會不會是因為那隻狐妖？”

“不至於吧……聽說那狐妖殺了藥神穀的老神醫, 上神前陣子圍剿昆侖，就是為了捉拿那狐妖, 現在終於將她就地正法，應該高興才對……”

“你隻知其一 不知其二, 那狐妖可是上神一手養大，化成人形有多貌美，你又不是沒看到，可惜不省心，隻能殺了，上神難免有些舍不得……我養的老狗無疾而終，還難受了好幾日呢……”

負責押送輜重的兵頭嗬斥道：“你們幾個囉嗦什麽？還不快來駕車！上路了！”

幾個人連忙應和著去了，一陣車輪碾壓著積雪的轆轆聲過後，所有天族兵將已安全撤離，冰雪覆蓋的荒蕪之淵重又安靜下來，t隻餘滿地車轍和紛亂的腳印，很快又被新的積雪覆蓋，直至再沒有一絲痕跡。

“噗”的一聲輕響，斬魄劍掉落到厚厚的積雪中，仿佛靈力耗儘一般，失去了所有光芒。

蕭清堯長劍脫手，雙目沉寂，久久地站在那裏，掌心滴落涔涔的鮮血，很快便染紅了厚厚的積雪。

他將那斬魄一劍生生停住的時候，強行逆轉的鋒利劍氣割裂了他的掌心，可是依舊為時已晚，她還是死了。

她是九命狐妖，怎麽會那麽容易就死了？

明明他那斬魄一劍並未完全使出去，可她還是化成飛灰，煙消雲散。

漆黑的眼睫上覆落著點點雪花，蕭清堯半垂著眼，看著躺在雪地裏的斬魄劍，大約還是他的修為不夠，未能完全掌控這把劍。

寬大的袍袖一揮，他收起自己的劍，踏著滿地冷寂的白雪，轉身離開荒蕪之淵。

蕭清堯先去了九重天外的軍營，清點傷亡、穩定軍心，依照這次戰事情況，該賞的賞，該罰的罰，表現突出的擢升一級，臨陣退縮的撤掉軍職，發配去馬場。

他的副將常威將軍羅奕川斷了一條腿還受了很重的內傷，需要好生休養一陣子，於是另外提拔一位宣仁將軍關山來暫代這天兵突騎營的統帥。

處理好軍營這邊的事，蕭清堯又去了天督府兵務司，將荒蕪之淵的戰事詳細陳文，然後去當麵奏稟天帝。

肅穆威嚴的淩霄殿，空曠又宏大，天帝連說話都帶著回音，一眼掃過文書，馬上便抓住重點，悠遠的目光投向站在下方的蕭清堯：“你推測魔王的真身，在昆墟？”

“是。”蕭清堯淡聲道，“那狐妖逃出昆墟時，手上戴著一枚能鎖魂的紅線戒，所以才能躲過我的神識。這種紅線戒是魔族特有的邪物，在她出昆侖地宮之前還沒有，之後卻突然出現。我猜測應該是魔王找機會將那紅線戒送給她，與她做交易。”

高高的玉座之上，天帝麵容肅穆，目光深遠，平靜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單憑這一點，恐怕難以斷定。”

高挺的身姿如秋水玉骨，蕭清堯拱起手，不卑不亢道：“那狼族少主親口所言，上一次神魔之戰，有一隊魔兵逃入昆侖。大約魔王就在那時混入昆墟，偽裝成一名普通妖族，所以自那以後，魔王每次現身都隻有魂體。”

天帝微微頷首，似是認可了他的話：“既然魔王的真身有可能在昆墟，此事還需你秘密走一趟。一旦抓住可疑行跡，務必將那魔物儘快鏟除。”

蕭清堯應道：“禛堯領命。”

“那狐妖怎麽樣了。”天帝又問。

清雋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蕭清堯回道：“狐妖已伏誅。”

天帝：“昆侖弩何在？”

“下落未明。”蕭清堯淡聲道，“不知被那狐妖藏在何處，她伏誅之時，並未帶在身上。”

十二冕旒微微搖晃，天帝吩咐道：“找東西這種事，便交由司非府去處理吧，不勞你再費心了。”

漆黑的濃睫低垂著，蕭清堯說了聲好，清冷的的聲音無波亦無瀾。

素來麵上看不出一絲喜怒的天帝，微微眯起眼睛，深遠的目光定定看著他，過了會兒，又問：“吾讓你殺了狐妖，你可是心有不快？”

薄削的唇角微抿著，蕭清堯再次拱手：“是妖就該殺，何況那狐妖已成大勢，不得不除，禛堯豈會不明事理。”

天帝緩緩點了點頭：“去吧。”

蕭清堯離開淩霄殿，再次去了昆侖，隨便抓了隻妖怪附身，悄悄潛入昆墟。

為防打草驚蛇，他藏身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直到夜晚萬籟俱寂的時候才放出神識，挨個檢查昆墟之內的每一隻妖怪。

是不是魔族，他用神識一探便知。

他先從羽族開始，一個一個挨個檢查，都不是。

蛇族也沒有。

狐族也沒有。

那些獨居的虎精、黑熊精之類，同樣都不是。

甚至連那些尚未化形的飛鳥蟲魚，他都依次探看過，沒有一個有魔族氣息。

最後還剩狼族。

蕭清堯去了狼族部落，同樣一個一個挨個查起。

最後查到狼族少主的洞府。

那個之前與狐妖交好的狼妖，大半夜不睡覺，圍著洞府刨坑挖土，種下一株又一株紅豔豔的長壽花。

浮在半空中的神識頓了頓，似是不適應那熏濃的花香，蕭清堯快速探看狼妖，同樣不是他。

離開狼族地界，蕭清堯陷入沉思。

整個昆墟之內的活物已經被他探看遍了，沒有一個是魔族。

難道是他推測有誤，魔王的本體並不在這裏？

回到九重天，蕭清堯又去了天督府兵務司，再次陳文，然後去麵見天帝。

天帝依舊無喜無怒，找不到便算了：“魔族小兒，不足為慮，現出真身不過早晚之事，不及在這一時，且寬心吧。”

蕭清堯走出淩霄大殿，外麵冷風吹拂，又下起雪。

天帝沒有給他新的命令，手頭的兵務皆已處理完畢，最近也沒有緊要的戰事，於是他便去了兵營，查看宣仁將軍關山帶兵演練的新陣法。

這種新陣法主要用來對付魔族，可以一敵三、以三打十，甚至以十對百，戰力強悍。唯一缺點是陣法變幻不夠靈活，一旦陣中缺失一人，大半陣法便會癱瘓。

蕭清堯看出陣法破綻，帶著關山將軍和一群兵將來回演練，不斷調整，最終將原先的三才封魔陣改成七星無極陣，不僅靈活多變，而且威力更強。

兵將們繼續演練陣法，蕭清堯又去了他自己的練武場，焚香練劍。

兵將們演練完陣法，蕭清堯在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