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下）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 葉一片以為自己會怕，但出乎意料的，她內心十分平靜, 比曾經的每一天都更平靜。

前一刻還打生打死的修士跟妖族頭一次這樣明目張膽的合作，有材料的出材料, 有力的出力，共同忙碌著修建祭天台。

周寙跟謝臨風試圖接近葉一片, 不用褚明然說什麽, 溯月就帶著其他人把兩人看管了起來。

這場祭天儀式容不得任何人破壞。

廊下的韓玉關默默看著緊閉的殿門與門口那幾位名為保護實為禁錮的高階修士，眸色微暗。片刻，他轉身往外走, 但剛走到傳送陣附近，忽然就聽到一聲冷喝：“你要去哪裏？！”

韓玉關身形一僵：“……師父。”

傳送陣前忽然一個身穿道袍的中年人，正是賀求道。此刻他麵色鐵青，眼中滿是怒火, 走到韓玉關身前就重重甩了他一個巴掌：“這是你胡鬨的時候嗎！你難道不知道這時候如果儀式被破壞, 仙源界就徹底沒救了！”

韓玉關被打得偏過頭去，卻並未躲閃，他視線落在青石地板上，雙眸空茫而悲傷。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上古異種並非隻有葉一片, 明明還有鳳燿之不是嗎？鳳燿之既然愛她，為何要讓她來做出這一切犧牲？自己卻貪生怕死的躲在她後麵！

知徒莫若師, 看到韓玉關漸漸抿緊的唇, 賀求道就猜到他的心思，不由冷笑：“你以為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從她為改變獻祭之果行救世之事時, 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韓玉關的僥幸心理頓時被一語擊破，不由露出慘笑。

比起從始至終對任何事物沒有好感巴不得他們全部去死的妖尊, 片片這個願意耗儘靈力為凡人催生糧t食的靈尊顯然更容易接受獻祭之事，哪怕不是現在，等到生靈塗炭之際，以她的善良，又怎麽可能看得下去？

心軟之人總是更容易接受犧牲。

賀求道看著韓玉關這副慘然的模樣，恨鐵不成鋼之餘，也有些心疼，他抬手封住了韓玉關的靈脈，讓幾個弟子將他帶下去嚴加看管。

心疼歸心疼，獻祭之事，容不得任何變故。

……

鳳燿之醒的比葉一片預想中快得多。

她離開後的第五天，鳳燿之就醒了過來。

看著陌生的房間，他眼中閃過警惕，迅速感受自己體內的妖力——十分充盈，充盈到鳳燿之有一種很強烈的陌生感，似乎自己的妖力不應該這樣充足。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這裏又是哪裏？他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懷著疑問，鳳燿之起身出了房間。

外麵是頭發上幾個頂著葉子、花朵的男男女女，各個垂頭喪氣，如喪考妣。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們眼中頓時閃過驚慌與憤恨，其中一個頂著蘑菇的女孩迅速掐起靈力，似乎是要跟什麽人傳訊。

“當著本座的麵搞小動作，當本座是死的嗎？”鳳燿之眼中閃過不耐煩，抬手輕而易舉打斷了女孩的傳訊，手指輕抬，女孩就不受控製地飛到了他麵前，被他掐住了脖子。

當他想把這個滿眼怨恨的女孩掐死時，不遠處忽然響起兩道女聲：“住手！”“妖尊手下留情！”

鳳燿之什麽時候聽過別人的話？可不知怎的，他看著眼前女孩腦袋上的小蘑菇時，腦海中快速浮現幾個畫麵，另一個頭頂相同蘑菇的青衣少女，兩個被吊在城樓下的少男少女，他抱著青衣少女同樣吊在城樓上……這些畫麵一閃而逝，鳳燿之卻感覺一陣心悸與刺痛沉重，似乎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對眼前的女孩動手，否則他一定會後悔。

他不自覺放開了手，一粉一紫兩個女子頓時鬆了口氣，一個扶住踉蹌著想要倒地的菌菌，另一個則恭敬行禮，但態度恭敬，也無法遮掩她似乎想讓他回房間再待幾天的意圖。

鳳燿之莫名抗拒這個意圖，鬼使神差的，他問：“她呢？”

此言一出，麵前幾人霎時僵住，眼中明晃晃泄出了不敢置信。

鳳燿之不是傻子，他感應到自己又失去了幾塊骨頭，但以他現在的妖力，沒有什麽人能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取走他的骨頭；陌生又熟悉的環境；麵前這些讓他感覺煩躁卻生不出殺意的靈族還有……那個想起來就讓他胸口情緒洶湧的青衣少女，都昭示著他必然失去了一段記憶。

一段對他來說刻骨銘心、不容失去的記憶。

他盯著這些人，雙目漸漸浮出血色，幾乎是急切地開口，威懾中帶著祈求：“說啊！”

文殊與芝芝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麵上的掙紮。

她們很想和盤托出，讓他去把主上救回來，可救回來後呢？讓主上跟大家一起等死嗎？可主上又憑什麽去死呢？

猶豫片刻，文殊默默低下頭，芝芝道：“主上……”

“主上在閉關。”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打斷了芝芝的話，兩人詫異回頭，就見菌菌放下了捂著脖子的手，麵無表情地看著鳳燿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如果你想破壞她療傷，讓她被反噬的話，就隻管鬨吧！”

文殊跟芝芝不夠了解鳳燿之，菌菌卻是親眼看見過兩人相處的，正因如此，她才確定鳳燿之並未恢複記憶。

鳳燿之不太願意相信，他心中仍舊不安：“她在哪裏閉關？”

“自然是妖尊去不了的地方！”菌菌眼中閃過一抹憎惡，但她很快就偏過了臉，“妖尊要是等不了，就離開靈境吧！但你要是敢在靈境放肆，我家主上出關後是不會放過你的！”

鳳燿之就回到了房間裏。

他當然厭惡這個蘑菇的出言不遜，但本能的，他不太想讓她嘴裏的主上再次為難。

鳳燿之進去後，芝芝跟文殊看著菌菌的眼神有些複雜：“你……”

菌菌露出個慘淡的笑：“這是姐姐想要的。”

所以她要幫她。

哪怕鳳燿之找回記憶後，要殺了她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