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硬氣,然而才走了兩步,他的身體就又開始打晃。
好在韓青跟他相處日久,知道他的真實情況,悄悄地在手上加了一分力氣,才避免了他老人家當眾露怯。
丁謂接連兩次差點摔跤,終於不敢繼續嘴硬。偷偷將身體重心挪到有韓青手臂支撐的那一側,一步接一步緩緩走向自己的經略安撫使行轅。
王武和劉鴻兩人做事老到,不用韓青招呼,就帶領其他弟兄們收攏了中箭者的屍骸,又將整個戰場搜檢了一遍,確信沒有任何漏網之魚,才快速跟了過來。
行轅裏,原本就有兩百餘名廂兵常駐。隻是先前丁謂不在,帶隊的四個都頭,又都缺乏決斷力,才遲遲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遠遠地看到,自家經略安撫使和威名遠播的韓提刑結伴返回,廂兵們立刻就有了主心骨。先歡呼著打開了正門,迎接丁經略入內。然後快速在大堂前整隊,聽候經略安撫使的調遣!
當身體進入了經略安撫使行轅正堂,頭頂上有了遮擋,四周圍也有了足夠多的兵卒護衛,丁謂身體,立刻停止了顫抖。果斷抓起令箭,開始調兵遣將。
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以前做夔州轉運使的時候,就曾經彈壓過叛亂,經驗頗為豐富。此刻心神安定了下來,“照著方子抓藥”,正好輕車熟路。
幾道命令下去,在經略安撫使行轅內部和周圍幾個衙門裏,原本六神無主的廂兵和差役們,就分頭展開了行動。衝到街上,將跳出來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們,殺的殺,抓的抓,迅速清理一空。
恰好韓重貴那邊,得知丁謂已經平安返回了經略安撫使行轅,又安排家丁護送著知州、縣令和十幾位地方文職前來聽用。
丁謂立刻如虎添翼,將青州城按照幾條主要街道,劃分出區域。指定每個官員,負責單獨的一片,先組織人手救火,然後再收攏安撫受害百姓。
官員們知道事情緊急,也不敢叫苦,一個個全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很快,就令火勢得到了控製,不再肆意蔓延。
也許是老天爺不忍心百姓受苦,後半夜又忽然降下一場甘霖。如此,城內的火勢,愈發難以為繼。到了第二天卯時,除了最早燒起來的兩處房屋,還在冒著青煙之外,其餘火頭,已經儘數變成了餘燼。
作為京東東路的三號實權人物,韓青當然不能在旁邊看熱鬨。連續幾個時辰,都跟其他官員一道忙前忙後。直到最後一縷青煙,也終於散去,他才終於可以停下來歇一口氣。扭頭再看,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新婚之夜,卻讓兩位新娘子都坐守空房,除了聖賢之外,恐怕任何人心裏都會覺得內疚。
韓青自問境界與聖賢沒法比,所以,接了天空中飄落的雨水,稍微洗了把臉之後,趕緊向丁謂請假告辭。
那丁謂,忙活了一整夜,卻越忙越精神。見韓青身上穿的還是吉服,立刻笑著搖頭,“人說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你穿著新郎官的衣服,卻救了一夜的火,也算繼承了古聖先賢的幾分精髓。還好兩位新娘子,都不是出自塗山氏,否則,老夫真的要擔心,你該如何賠罪才好!”(注:塗山氏,傳說中大禹的妻子出自塗山氏,後來因為惱怒大禹,化作了石像。大禹無論如何賠罪,都不肯變回人形,隻歸還了禹跟她生的兒子。)
“丁經略,韓某到現在,尚覺得手臂發酸。”韓青跟丁謂也混熟了,立刻翻了翻眼皮,低聲提醒。
“想偷懶你就直說!”丁謂知道韓青是在嘲笑自己昨天兩腿發軟,快速倒打一耙,“別找借口。老夫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趕緊走,趕緊走,從今天起,半個月之內,京東東路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你都不用再管。”
“多謝丁經略!”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需要自己操心,韓青深施一禮,順坡下驢。
轉眼間出了衙門,正準備命人替自己去找一輛馬車。卻看到葉青蓮頂著兩隻黑圓圈,在陽光中向自己走了過來。
“你昨晚沒去安歇?”韓青頓時覺得心裏頭好生過意不去,瞪圓了眼睛明知故問。
“昨夜城裏亂哄哄的,四處都在救火。大小客棧,全都不接受客人投宿。我沒地方去,所以隻好在經略安撫使行轅的門房裏,對付了一宿。”葉青蓮揮了下手,漫不在乎地回應,“好在當值的兵丁,都看到我是跟著你一起來的。否則,差點就得睡在別人家的門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