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一定和跌落地獄相差無幾。
然而,就當火順著南舟的風衣衣擺燎上來時,江舫的身體加速蕩起,一腳踹碎了陳列架,落在了地板邊緣位置。
隨著從上方傳來的一聲悶響,南舟有了動作。
他剛剛探入倉庫、重新穿戴好的光線指鏈,借由烈焰的火芒,向上激射·出了紅色的絲線。
絲線一拳拳盤繞上了露出的門把手。
南舟指尖的光線高速向回收攏,拉扯著兩人的身體向上升去,逃離地獄。
隨即,南舟縱身翻跳,蹲踞上了正倒向著指鏈索索回收的光線之上。
他借著這一回身,食指和中指一彈,兩道泛著糖果色澤的光線,跨越半個房間,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逃離的兄妹兩人躍遷而去——
二人正好站在一起,沒有別的地方可跑,非常好控製。
套索一樣將兩個要人命的熊孩子捆綁在一起後,南舟也已在殘破的置物架旁成功落腳。
他將李銀航轉手拋給江舫,空出來的一隻手繞住光線兩圈,發力向下一扯——
兄妹兩個尖叫著,背靠著背,被活活吊上了房間中央的吊燈。
南舟把他們兩個用光線綁成了兩隻肉粽子,將光線的另一端從自己的指鏈上掐斷後,順手綁縛在了已經完全暴·露出來的門把手上。
……兄妹倆成了掛在火焰上的小熏肉。
感受到腳下的溫度,妹妹害怕地踢蹬著漂亮的小靴子,尖聲哭喊起來。
哥哥則是死死盯著三人,目光狠厲。
南舟沒管他們。
同為副本nc,南舟理解他們,卻不代表會慣他們的毛病。
這是業務能力問題,他們應該先反思。
門把手很眼熟。
是腦髓長廊裏通向每個房間的門把手。
江舫單手抱著李銀航,壓下了門把手。
而南舟則配合得力,快速閃身入內。
一片摻雜著綠意的清光閃過後,三人眼前重新豁然開朗。
當煙火味和焦糊味徹底消失、人又被放到了地上,李銀航才敢睜開眼睛。
她強撐著因為饑餓和緊張而發軟的雙腿,往前邁出幾步,環視一圈。
李銀航詫異萬分道:“我們……回來了?”
的確是回來了。
推開門後,他們並沒有成功脫出這個遊戲。
饑餓感仍然跗骨之蛆似的糾纏著他們。
他們正站在他們進門時傳送到的那片樹林。
區別是,他們身後弧形的樹木、纏樹的藤蔓,統統消失了。
它開放出了一條未知的通途,向著和糖果屋完全相反的方向。
經曆過剛才的一番驚心動魄,滿以為可以脫困,卻又一次進入了新的迷局,李銀航整個人脫了力一樣,沮喪地靠著樹,腿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
饑餓的並發症開始進一步發作。
目眩、無力、腿軟。
饑餓像是貪婪的動物,小口撕咬著他們的胃。
南舟和江舫的情況也和她差不多。
過了剛才那一關後,饑餓感不減反增。
他們甚至能清晰感覺到胃酸是怎樣在身體裏燒灼著沸騰。
南舟從倉庫裏找出了些存好的食物,遞給了她。
江舫也拿了一點食物出來:“慢點吃,用牙嚼,別用吞的。”
感覺自己能一秒鍾吞下一頭牛的李銀航隻好強忍住狼吞虎咽的衝動,用牙咬住一塊肉乾的邊緣,慢慢咬了下去。
一口壓縮肉乾下去,肉的細密的纖維感在嘴裏綻開來時,她差點哭出聲來。
她第一次發現肉這麽好吃。
南舟餓的時候是不說話的,隻抱著一塊餅乾一口口抿化。
而江舫的話會更多一些:“我們的食物還很豐富。實在不行,也可以找椴樹、橡樹,或者白樺樹,我教你們哪些部分能吃。”
李銀航吞咽下一口肉,小聲問:“我們往哪裏去?”
連著吃了三片餅乾的南舟說:“先看看糖果屋,再看看沼澤。再回頭看看,樹林那邊有什麽。”
一聽到這樣漫長的旅程,李銀航的腿就先軟了。
現在他們每走一步,都是要幾何倍數地消耗身體能量的。
饑餓感的折磨,讓李銀航甚至冒出了打退堂鼓的念頭。
可她什麽也沒說,勉強站起身來,跟著他們一道走了。
南舟的決策看似是在浪費體力,卻的確極有價值。
李銀航發現,這裏的樹林,和他們上次走過的樹林截然不同。
地上沒有麵包屑的石子小路。
道路荒蕪。
路旁叢生的灌木不斷牽扯著他們的褲子。
樹木的排布也不像之前那樣井然有序。
大澤和他們上次看到的沒有什麽區別。
而糖果屋裏,沒有小孩,也沒有女巫。
因為怕踏上地板的陷阱,他們沒有進去查探。
但僅僅在外麵看上幾眼,南舟就能判斷出,裝潢和他們上次見到時有明顯的區別。
地板上有一口倒了的鍋。
從鍋口位置,探出了一節肉熬鬆了的人類白骨指爪。
形態像是竭力從地獄往人間爬去的骷髏。
看到這一幕,南舟推測,他們回到了另外一個時間點上的糖果屋裏。
看起來,應該是在女巫被兄妹兩個極限反殺後。
兄妹兩人逃回家去。
糖果屋則就地廢棄,無人打理。
那麽,那對兄妹,現在應該在他們的家中才對。
這一段路走下來,他們剛剛補充的能量也被消耗殆儘。
糖果屋能看不能吃的特性,三人都明白。
與其看在眼裏難受,他們索性馬不停蹄地立刻折回,一邊在路上儘可能地進食,一邊去找尋兄妹二人原來的家。
上一關,他們打開了糖果屋裏的暗門,重新回到了森林。
以此類推,他們應該要去尋找下一扇門才對。
森林裏沒有鳥語獸音,唯有他們的足音,聽起來頗為詭異。
江舫一路找,一路走,也是若有所思。
森林裏不僅沒有鳥獸,就連可食用的蕨類和蘑菇都沒有了。
他好容易找到了一個菌坑,走近試探著摸索一番,隻在指尖沾上了幾條帶著刺鼻腥味的發膿菌絲。
……甚至連毒蘑菇都被挖空了。
眼下看來,他們沒有新的食物來源,隻能坐吃山空。
而在《糖果屋》原版的童話裏,兄妹兩個被父親遺棄到森林裏後,沒有標記指引,他們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如影隨形的饑餓,伴隨著前路未明的焦慮,讓一股陰沉沉的壓抑不可控地彌漫開來。
南舟本來以為,他們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去找尋那對兄妹。
但是,他們在密林中走了半個小時後,一股濃鬱的肉香,讓三人直接定位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一間洋溢著融融暖光的小木屋。
繞出密林時,天剛剛擦黑。
三人一路潛行,來到了門廳處的窗戶下方。
南舟探頭,趴在窗戶邊緣,向屋內張望。
不出意外地,他看到了那對兄妹。
兩個小家夥的穿著和剛才相差不多。
他們身上是天鵝絨的成衣,一看就是價格不菲,不是樵夫的兒女能輕易享受到的規格。
這進一步印證了南舟他們剛才的發現。
在這條時間線上,兄妹兩個已經經曆了九死一生、殺死女巫、帶著女巫的財寶從糖果屋中逃出的全過程。
現在,本應該是“兄妹和父親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的溫情橋段。
但他們的樣子,比剛才還要怪異猙獰許多。
兄妹倆坐在餐桌旁,麵龐統一地透著綠色,雙頰凹陷,像是餓了十幾天的饑民。
餐桌上菜色豐富,但怪異。
有肉,有雞,
有紅燒了的鬆鼠,有炸酥了的小鳥,
還有一盤盤的生樹葉和蘑菇。
妹妹埋頭苦吃,咕地咽下一大口熟肉,緊皺的眉頭卻沒有任何舒展的跡象。
她又撕下一隻鳥腿,張開一口小白牙,連著骨頭一起哢嚓哢嚓嚼碎。
哥哥乾脆抓起一把翠綠的樹葉,往嘴裏喂去。
南舟眼力不錯,發現樹葉上正趴伏著一隻肥碩雪白的毛毛蟲。
可哥哥對此視若無睹,徑直塞入了嘴巴裏。
植物在他口裏發出響亮的爆汁聲。
他們喉嚨裏不住發出豬瘋狂進食時沉悶的呼嚕呼嚕聲,但臉上沒有分毫的享受,隻有填鴨的機械麻木,和讓人難以理解的痛苦。
過了沒多久,妹妹絕望地趴在了桌子上,有氣無力地呻·吟出聲:
“好餓啊。”
“爸爸,我們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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