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州,白沙縣城。
府衙內堂中,錢知縣、張主簿和當地兩家大戶之主費莊、唐映知正圍著火鍋而坐,討論著城裏最近發生的大小事情。
他們說來說去,都避不開“事務局”一詞。
現在誰都知道,廣平公主在金霞城整了個綜合事務局,將衙門的職能搶去大半。這種明顯逾製的事情,大家當然都不讚同,朝廷好不容易派來了一名新太守,原以為會有一番爭鋒相對,沒想到此人卻是個軟蛋,整天就知道跟流民打交道,讓大家失望之餘也徒增了許多笑料。
不過當金霞城把事務局分部開到白沙城裏來時,錢知縣等人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他是正兒八經受朝廷冊封的命官,哪有把權力拱手讓人的道理。
如果不是這個“分部”才四、五人,隻租了一間小店鋪作為據點,而且暫時也沒乾涉縣城政事的意圖,他哪怕是跟公主翻臉,也得將這個分部掃地出門。
當然,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隻要他還是一縣之主,對方就算沒表露出意圖,他也必須嚴加防範。
錢知縣已經讓手下放出風聲,無論這個事務局要做什麽,誰敢接他們的茬,或是私底下有任何接觸,他都會讓犯事者吃不了兜著走!
“聽說這個事務局正在收集縣城的住戶數量?”唐映知將一片涮好的肉片夾入碗中,“好像還是用鹽來換的。”
“唐老爺的消息可不太靈通。”張主簿笑道,“他們都快折騰半個月了。不過辦事的幾個年輕人嘴上無毛,被我略施小計此事就已基本告吹。”
“哦?張大人是如何做的?”
“簡單,拉上一群人,天天上門討鹽。至於住戶信息嘛,那還不是隨便編造?”主簿給自己倒了杯酒,“他們倒是容易看出端倪,但那又如何?隻要不給鹽,在門口鬨便是。圍觀的百姓可沒那麽好分辨真偽。再說了,這招都不需要我去推廣,那些乞丐自己就學著湊上來了——畢竟是一小包鹽呐,賣掉也能湊合著過冬了。”
“好計!”唐映知端起酒杯,朝張主簿抬了抬,“我敬你一杯!”
“各位先別急著高興。”費莊的麵色則要沉穩許多,“我剛打聽到一件事情,可能會有點麻煩。”
“什麽事?”
“五個月前礦場的那場事故,潘家娘子找上事務局了。”
現場的氣氛頓時一凝。
這事也算是縣裏的一樁“意外”,起因並不複雜:費家是白沙礦山的主要開采者,潘家則有幾兄弟在礦山中當鍬工。費莊的三子與潘家人有隙,在一次鬥氣中直接帶人將其打死,之後偽裝成礦難了事。
礦場本就凶險,平時偶爾死幾個人稀鬆平常,費家也不是第一次乾這種事,甚至知縣有需要暗道處理的人時,也會讓費家幫忙動手。
意外就出在潘家身上——好巧不巧,誰也沒料到死者親戚裏居然有人乾過仵作,領到幾兄弟屍身後,潘家娘子宣稱他們不是死於礦難,而是被人活活打死,為此不惜鬨到了縣衙裏。錢知縣肯定不會揭費家人的老底,何況對方還奉上了一筆不菲的孝敬錢,自然判了潘家娘敗訴,還以誣陷的名義將其打個半死。
到這裏,此案本應該也就結了——潘家不過乃一白戶,連寒門都算不上,哪可能掀起什麽風浪來。因此當聽到費莊重提此事時,眾人臉上露出了明顯的訝異之色。
“你從哪裏聽來的?”錢知縣忍不住問。
“事務局內部。”費莊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