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近黃昏的時候,奚依兒買了些自己平時不舍得買的糕點,臉上帶著些笑意走進屋。
她的心中總是盛放著歡欣,隻要見到祂時,便會令神祇也心情愉快。因而明明是狼狽的失去了神力流落至此,實際上,媯毓並未曾感到太多難受。
除了今日。
媯毓坐在桌前,祂最近原本每天都會在奚依兒回家之前便做好飯菜等著她,靜靜聆聽她心中變著花的誇讚與依賴。
可今日,祂什麽都沒做。分不清是因為什麽,祂心中似有不快。不是有其餘肮臟的男人可以幫她,照顧她嗎,祂又何必要多此一舉。
媯毓原本並不在意奚依兒每日都做了什麽,從前祂待在家中,隻知靜靜等待,從不曾過問過奚依兒的事情。
“你今日…都去了何處。”男子的嗓音很好聽,每次聽媯毓說話,都像是一種享受。
宣揚禁欲的人,聲音卻最能夠引誘起人心底的欲.念。
奚依兒走到媯毓身旁,手中捧著買來的銀簪。她的手上了藥膏,用輕紗裹了起來,像是對待什麽珍稀的絲綢一般,輕輕的捧起媯毓如雲一般順滑的銀發。
“您的頭發這般好看,不能總是像這樣拖到地上,我為您買了簪子,我幫您將長發束起來好嗎。”媯毓的身上即便什麽裝飾都沒有,隻是隨意披散著銀發,就已經足夠清貴雅致,若是將長發束起,便一定顯得愈發精致俊朗。
“回答我。”奚依兒的手被媯毓驀然握住,男人回過眸,金色的眼瞳鋒銳無情,似是一把尖銳的刀割在她的身上。
奚依兒微愣,手被攥的有些疼,她沒有將疼意說出口,隻是輕輕笑了笑,“我將那些抄好的書交給雇主了,又為幾家的孩童上了課,教他們認字讀書。做完活,我便用銀錢買了這支簪子和這些糕點。”
她似乎一點都不曾因為媯毓的質問而生氣,細細的對他一件事,一件事的講清楚,似乎隻要祂問,她就什麽都可以告訴祂。
“…我不喜歡人類隱瞞我。”媯毓的指尖微微攥起,為何要對祂說謊,她是祂的信徒,從在神殿中時就一直對祂事事坦誠。
為什麽現在學會了對祂說謊。
奚依兒微愣,“…媯毓,我…”
[她不是想隱瞞,她隻是不希望媯毓為她擔心。]
奚依兒緩緩藏起自己的手,有那麽一瞬間,模樣像極了疏離。
媯毓並不曾想要傷到她,可祂厭憎極了她的欺瞞,“說話。”
奚依兒像是被祂的冷戾嚇到,女子在祂麵前緩緩匍匐下身子。奚依兒蹲在媯毓身前,小心的抬眸看著祂,神色中有些慌亂,“您別生氣,我沒有想騙您的,我今天去了湖邊洗衣服,沒有別的事了。是我蠢笨,對不起,您別生我的氣好嗎。”
[都是她愚蠢,神祇怎麽可能會心疼她,怎麽會隻是因為這些小事就為她覺得難過。她為什麽要用自己的想法揣測神明,害得媯毓對她生氣…她錯了…她不該向祂隱瞞任何事的。]
女子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她想要強忍著,眼眶鼻尖都紅彤彤的,心中泛起難過和委屈,像是刀尖在心臟上割著。
令人煩悶的厲害。媯毓緊緊蹙著眉,祂不是這麽想的,祂…
為什麽她麵對祂時,總是這樣小心卑微,全無她在那個男人麵前時的純粹。
媯毓還想要質問,祂想聽她說出來,說出她怎樣背叛了祂,違背了神祇的禁令,私自與其他臟汙的男人相處。
媯毓緩緩的側過眸,“我沒有怪你。起來吧。”
奚依兒小心的看著祂,心臟泛起些酸澀,她輕緩的伏在媯毓的膝蓋上,“請您別不要我。”
媯毓沒有說話,祂低垂下眸,男子的發挽了一半,銀簪尚未穿進發中。
祂聽到奚依兒心中的脆弱,感受到她的難過,可祂不知要說什麽。
……
糕點放在桌子上,已經涼了。媯毓看過去,男子抬起手指,輕輕撚了一塊,放進唇中。味道尚可,祂知道,她辛苦攢了許久的錢,才為祂買來了那支銀簪,今日還特意買了她平時舍不得吃的糕點。
神殿之內,金尊玉貴嬌養著的聖女,珍饈美味任她挑選,哪曾讓她連吃食都要細細省著。
祂知道,她今日很開心,懷著期待,想要取悅祂,想要討祂的歡心。
祂好像…將今日之事搞砸了。
媯毓走出房間,奚依兒蜷縮在挨著廚房的走廊內,女子的容顏似乎連閉著眼時都顯得有些憂鬱,夢中都不算開心。
祂蹲下.身,小心的將人抱起來,她似乎是剛剛哭過,一滴淚懸在臉頰上。將她抱在臂彎中時,這滴淚就從下頜墜落了下來。
像是也砸在了祂的心上。
媯毓將她放在床褥中,祂知道她不喜歡睡硬的床鋪,每次都會硌得渾身難受,因而祂特意用積攢下的一絲神力幻化出了柔軟的床褥。
睡夢中,女子沒有安全感的握住了祂的手,媯毓低眸看了一眼。祂不喜肌膚相貼,此時卻未曾心生厭惡。
祂探出手指,想要摸一摸女子的烏發,又緩緩縮起,站起身。
媯毓不知道有哪裏變得不同了,但確實有哪裏似乎不太一樣了。
她麵對自己時,似乎更多了兩分恭敬,與祂說話也變得更小心翼翼了些。唇角的笑總是收斂著的,心中看著祂時雖然依舊欣喜,卻像是多了兩分悲傷。
媯毓不喜歡這種情緒。
祂想要更改,想要說什麽,可每次見到奚依兒,祂似乎又不知道要怎麽做。
祂重新開始為她做飯,幫她洗碗,將那些修補衣物的活計做好。祂手中沒有銀錢,偶爾的時候,甚至也會費心擠出一些神力,為她幻化出一些糕點來。
奚依兒每次也會很開心,但她總是要與說,她不喜歡這些,讓祂以後不要做這些事情。
媯毓從前沒有想過要在白日中出去,更不可能想過追蹤她,見見她每日在做什麽。
祂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站在河岸邊,看另一個男人繞在奚依兒的身旁。
她依舊恪守著神祇的禁令,不曾主動親近男子,但她的心卻漸漸從冷淡,變得柔軟。
牧鴻影蹲在她的不遠處,用石子在水上打著水漂,石子輕飄飄的在水麵上跳動,能夠一直彈到對岸。
見奚依兒起身要回去,他連忙也跟著起來,擦乾淨手,從兜中掏出了一些包裝好的甜點。“給你。”
奚依兒看著牧鴻影遞過來的手,男子期冀的看著她,像是一條隻會對她好的笨狗。
“不要送我這些了。”
牧鴻影見她不拿,有些著急,“你不要,拿給你兄長補身體總行了吧。”
他這段時日也發現了,她不願理他時,提她的兄長總是更好使一些。
奚依兒果然沉默的收下,清冷的眉眼被軟化,浮現出了一絲笑意來,“謝謝你。”
“沒事。”牧鴻影撓了撓頭,有些傻乎乎的,“對了,你上次問我的,有沒有要帶出去的話,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我在這裏一切都好,看到你之後,我覺得自己好像更好了一些。”
男子傻傻的笑著,看起來沒有半點心眼,和這個城鎮中的每個人都不一樣。
奚依兒回到自己破舊的房屋時,推門的時候,動作不知為何頓了一下。那隻銀簪,後來她再也沒有勇氣為祂簪上。正如她最近好像也漸漸明白了,神祇…就是神祇,她不應該心生貪戀,不應該許願讓神祇不要離開她。
也不應該,那樣親近祂。
心中泛著遲疑,與些許的難受。她最終走進門,勉強自己露出笑意。
不可以在神祇麵前顯露出難過,祂見了,會不喜歡的。
可神祇這一日,似乎心情也不怎麽好。桌上的飯菜已經涼了,祂孤身一人坐在桌前,看上去有幾分陰鬱的寂寥。
“媯毓,我帶了糕點回來,您嚐一嚐好嗎。”
被女子小心放在桌上的糕點,熟悉的刺目。媯毓不想與她生氣,不願苛責她,也不願見她難過。
可祂似乎無法忍耐自己。
男子拂袖,將桌上的糕點打落,冰冷的眸子似是要刺入人的骨子中,祂陰冷的注視著奚依兒,“將其他男人拿給你的東西,送來給我吃。我是否對你太寬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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