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碼頭另一邊。
港口黑手黨乾部中原中也攜帶部下伏擊情報中會前往東區碼頭進行交易的黑衣組織。
所有人都很平靜,甚至輕鬆。
不僅是身為黑手黨早做好了死亡的覺悟,而是因為這次任務是中原中也帶隊。
中原中也,重力操縱者,著名的愛護部下,所有黑手黨都很願意和他一起出任務。
這次一定也和以前一樣,中也大人利落的處理掉敵人,然後收工回家。
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
事實上,前半段確實是這個發展。
甚至因為闖入的敵人隻有三兩個槍都沒上膛的男人,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中原中也都沒出手,幾個部下用裝了靜音//器的槍迅速解決押送者。
中原中也看向那個黑發少年,他的雙手被厚重的麻繩縛在身後,頭上戴著隔絕感官的耳機和口套,失去守衛的攙扶,便像蟲子一樣軟啪啪的倒在地上。
“這就是黑衣組織要運送的貨物?”
他的副官用改裝過的夜視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招手吩咐其他部下把少年帶回據點審問。
中原中也皺起眉,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人口販賣,這名少年的‘質量’,很明顯沒達到可以單獨使用一艘船的程度。
家世不菲?
中原中也否決了這個念頭,富豪的孩子,應該不會被這麽粗暴對待。
那就是……異能者!
中原中也眸中劃過一抹錯愕。
刹那間,生物製藥,反異能者組織,和作為敏感話題的人體實驗,異能者失蹤事件,與失蹤事件一同入境的黑衣組織,等等關聯詞串聯在一起,構建出一個真相令人震驚的蛛絲網絡。
反異能者組織U和黑衣組織達成合同,合同內容是綁架異能者,然後進行人體實驗!
中原中也想去扶那個不省人事的少年時,敏銳的聽到了異樣的動靜。
他轉過頭,在茫茫夜色中撇見一道白影。
或者說,是擦過不遠處集裝箱的一片白色衣角,恰好被擠出雲層一瞬間的月亮照到。
沒什麽遲疑,中原中也命令部下收拾現場,自己跟了上去。
後麵發生了什麽——
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厚重的淤泥一樣密不透風的包裹著青年,將其亮眼的橘發捂住,變得暗沉無光,那雙璀璨的鈷藍色眼瞳,也在綿密細小的氣泡中張合變得緩慢。
中原中也記得入海時的冰冷,也記得那根針刺入皮膚,毒液帶來的肌體癱軟。
那時,他追上了白影,然後看見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這個人外號是外科醫生,是中原中也……死去六年的朋友。
他的死法是腰斬,下半身被碾成了肉泥,連一具完整屍體都沒留下。
此時,他卻全須全尾的站在那,身上寬大的醫用白大衣被海風吹的獵獵作響,剪的整齊的劉海蓋住看起來極其不健康的蒼白麵色,纖細的手腕幾乎一折就斷。
——看起來和六年前沒有任何不同,除了,原本應該以符合常理的輸液架出現的吊瓶,幽靈似的浮在空中。
死去的人重新出現。
中原中也感覺到自己的顫抖,見慣了大世麵的大腦此時空白一片。
“中也。”
外科醫生臉上帶著相當友好的微笑,他伸出左手,那手背上紮著輸液管。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哪怕是幼兒園的孩子也知道此時應該離得遠遠的,但中原中也卻走近了他。
不管是對已故舊人被利用的憤怒,還是對自身實力的絕對自信,他都發誓一定要揪出這個在幕後冒充,甚至是控製了朋友的混蛋,然後讓其遭受著世上最恐怖的刑罰。
外科醫生的屍體當年肯定是好好安葬了的。
但後續……沒有人會時刻把埋在地下幾米的屍體挖出來看守,也就導致,沒人知道每年的祭拜,那些青石板下是否還好好的安眠著故人。
中原中也在懷疑。
他看著眼前男人熟悉的音容,和六年前一模一樣的小細節,把手遞了過去。
那隻嚴重營養不良的手很冰,中原中也從未在活著的時候摸過外科醫生的手,但他可以百分百確定,活人的皮膚絕對無法像剛從水裏撈出的冰塊一樣僵冷。
他垂眸:“對不起,醫生。”
橘發青年周身冒出暗紅色的光暈,這是他使用重力異能的前兆。
然後,戛然而止,那層紅光慢慢褪去。
中原中也錯愕的睜大眼,從手腕蔓延開的酸軟讓他想起。
外科醫生的絕活,是用毒。
他是位黑醫,年紀輕輕就拯救了八百多人,但也用毒殺了差不多數量的人。
幕後黑手竟然連友人的手段都模仿出來了?
中原中也出乎意料的平靜,他很溫柔的鬆開友人的手,然後用手刀擊中了對方的後頸。
外科醫生並沒有倒下,他依舊用一成不變的笑容看著中原中也。
風吹過,他身邊懸浮著的輸液瓶裏的液體晃了晃。
“該說抱歉的應該是我,中也,畢竟我現在在背叛你。”
中原中也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他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並沒有問‘現在的背叛’是怎麽回事。
“你們當初都死了嗎?”
除了外科醫生,中原中也的好友一共有五位。
全部都死在了六年前,死在魏爾倫手裏。
“如假包換。”外科醫生回答,他很平靜的訴說著自己和同伴的死亡:“無一生還。”
中原中也笑了笑:“那就好。”
下一秒,他集中精神調動了重力,朝著大海的方向跑去。
東區碼頭的附近有修建了一半的大壩和商業設施,從海裏可以逃過去。
中原中也不擅長抗毒,能拖到現在已經很費勁了,他必須保證自己能活著把情報帶回去。
外科醫生的出現不僅是他的友人被冒犯,也是港口黑手黨尊嚴被侵犯。因為他曾經是港口黑手黨的重要成員。
幸好……他很擅長遊泳。
中原中也苦笑了一下,這是在入海之前,入海後,他的笑容消失了。
海水變得黏稠了起來,像沼澤一樣,可能是另外的異能,也可能是他中的毒太深,手臂失去了揮動的力氣,總之渾身綿軟。
這不合理,因為毒發太快了,世界上沒有任何毒可以達到這種效果,他當時在外科醫生身上也沒有聞到毒藥的氣味,所以說……毒不是外科醫生給他下的。
那他為什麽要說自己背叛了他呢?
這家夥。
中原中也在海裏笑了起來。
他用儘全身力氣靠近離海麵,卻也隻能徒勞的搞出一串氣泡,幾分鍾後,他毒素和溺水帶來的窒息席卷了大腦,他最終無力的閉上了眼,沉沉的向下墜去。
*
天空是冷漠的青黑色,因為離城市太遠,連霓虹燈和汽車的喧囂都沒有。
夜晚氣溫太低,海浪都被凍成腐爛的綠,緩慢的舔舐著濕石。
月光從雲層後擠出一隅,又被岸邊的駭景嚇得縮回去。
屍體,歪七扭八的屍體,血肉模糊,堪稱人間煉獄。
冒著紅光的無人機在濕潤的空氣中潛行,默默記錄下一切。
距離東區碼頭不遠的一處無人海岸,一名擁有銀色長發的男人手持平板顯示屏,看著屏幕裏的內容。
那些屍體大多是穿著板正黑西裝的,正是中原中也帶來的港口黑手黨們,其中夾雜著幾個常服的,是琴酒帶來的底層人員,或者說,一開始就注定好了被犧牲的炮灰。
當然,這些已死之人並不是琴酒關注的對象。
他的注意力放在屍體中央,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的黑發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