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隘的小屋昏暗無光,這裏是貨運碼頭搬運工休息的小屋,堆了不少臟毛巾和廢衣服。
透過潛艇窗一樣狹隘的窗戶,能看見外麵波濤的海,海上還有裝載了集裝箱的船隻停靠在側。
弗勒佐屈膝坐在靠牆的單人床上,雙指捏著一架白色的紙飛機。
栗發男孩雖然麵無表情,崩著一張小臉,紫色眼瞳中卻閃著名為好奇的光,似乎一潭死水被飛機擦過水麵引起波瀾,注入了新奇的活力。
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對其愛不釋手。
是千代田帶弗勒佐來這的,他雖然答應了幫忙找回錢,但卻以弗勒佐年紀太小為由,把他帶到了這裏,順便給了他這個。
弗勒佐把視線從紙飛機上挪開,轉移到不遠處的靠牆位置。
“好吃嗎?”
那坐著一名模樣清秀的小男孩,正狼吞虎咽的吞下最後一顆糖葫蘆。
他臉很臟,露出皮膚上的灰塵和淤青,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一看便在之前受了不少罪。
千代田說,這孩子是附近貧民窟的小偷,因為年紀太小警察不管,隻能關著讓他長長記性。
弗勒佐進來後,見他盯著自己的糖葫蘆咽口水,一副很渴望的樣子,就分給他了。
一串糖葫蘆下肚,男孩因為饑餓疼痛的胃部被糖分撫慰,連帶著緊繃的神經一起平靜。
他感激的對著弗勒佐點點頭。
“好吃,謝謝!”感謝完,男孩臉上露出些羞怯:“我叫加藤六太,你叫什麽名字。”
“弗勒佐。”
弗勒佐想起向千代田介紹名字時的異樣,說完名字,刻意安靜了好一會,認真感知本身。
結果這次的介紹相當順利,從身體到精神,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他有些失望。但不知自己在失望什麽。
“那我就叫你阿弗了!叫我加藤或者六太都可以。”加藤六太好奇道:“阿弗,你哪來的紙飛機?”
“千代田給的。”
紙飛機。
原來這東西叫這個名字。
弗勒佐隻看千代田隨意折了幾下,平紙就變了模樣,立體了,很神奇。
他念了一遍,又在腦海中過了下飛機的模樣,疑慮的開口。
“不像。”
“欸?”加藤六太沒聽懂。
弗勒佐解釋的詳細了些。他捏住紙飛機的一邊翅膀,說是翅膀,其實就是一張紙的一部分。
“它和飛機並不像,既不是客機,也不是直升機。”
客機是司各特乘坐過的,她從那墜落到海中,被弗勒佐救起。直升機是把他們從美國帶過來的器具。
“呃。”
這個問題對於才六歲的加藤六太來說,太深奧了。
他一時被弗勒佐話語中的否定迷惑一時語塞,直至視線移至那架紙飛機。
對稱的翅膀,尖尖的機頭,是……
加藤六太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戰鬥機!這架紙飛機長得和戰鬥機一樣哦!”
戰鬥機?
弗勒佐看了眼手中的紙飛機,把這個詞匯和對應形象記在心中。
加藤六太確信的點點頭,隨後繼續自己的好奇。
“所以阿弗,他為什麽要給你紙飛機。”
“他讓我玩,等他回來,但是我不會。”
弗勒佐不知到這麽脆弱的東西要怎麽玩。
他在海底睡倦了時也會擺弄的玩具。什麽發光的圓球,碾碎可以化作白沙一樣的熒光物,在水中很漂亮,還有冒出溫熱漿液的洞口,將魚和海洋垃圾扔進去,就會很快消失。
“我可以教你……反正也離不開這。”
加藤六太覺得眼前的同伴好可憐,連紙飛機都不會玩。
他從地上爬起來,想換個姿勢,結果剛起身就被什麽絆倒,重重磕在地上。
這一動,便露出加藤六太腳踝上的鐵鎖。鏽跡斑斑,從粗細來看,大抵是用來遏製藏獒等大型犬的,冷漠的貼在孩童嬌嫩的皮膚上,勒的紅印上滲出血跡。
加藤六太疼的眼圈瞬間變紅了,但他不敢發出太大的哭聲,死死捂住嘴巴。
弗勒佐擺弄紙飛機的手一頓,疑惑的看向地上加藤六太。
“你不哭嗎?”
人疼了,是會哭的。發泄情緒。
尤其是人類幼崽。他們情感純粹,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這也是弗勒佐用這幅模樣示人的原因。是司各特的建議。
第一,幼童不會被防備,多數人對孩子有天然的包容和好感。
第二,以弗勒佐對世界僅剩本能的淺薄認知,隻有扮演懵懂孩童才不會被懷疑。
加藤六太吞下哽咽,吸了吸鼻子。
“哭太大聲會被打的,外麵有人守著。”
這貨運碼頭是私人產業,同時做著非法出口走私和倒賣人口的生意。
所有搬運工都是組織的走狗。
“被打?”
加藤六太點點頭,然後有點崇拜的看向弗勒佐。
“阿弗,你好厲害呀,沒被打。”
弗勒佐歪歪頭:“為什麽沒被打會很厲害?”
加藤六太捂著嘴小聲說:“爸爸告訴我,如果有天被綁架了,一定不能哭鬨,最好不要忤逆壞蛋,要裝的很乖的樣子配合他們,這樣可以少受苦,減輕他們的戒備心,說不定還能抓住機會逃走。”
他有些羞愧的低下頭:“我沒聽爸爸的話,被抓的時候反抗了,然後被揍了一頓。”
加藤六太被抱起來帶走時,腦袋一片空白,本能的狠狠咬了一口誘拐犯。
所以,什麽傷都沒受,還被誘拐犯給了一架紙飛機安撫的弗勒佐好厲害!好冷靜啊。
綁架?
反抗?
逃走?
弗勒佐沉默半晌。
其實剛才千代田說加藤六太是小偷的時候他就想問了,為什麽這個碼頭小偷那麽多?
他能感知到另一個屋子裏還關了二十幾個孩子。
但是千代田走的太快,沒來得及問出口。
現在反應過來……
弗勒佐心底惱火,晶紫色的眼瞳如千米海底般幽冷。
“他在騙我。”
在決定用幼童模樣前往橫濱之後,司各特特意給弗勒佐科普了‘誘拐犯’這個罪孽的職業,讓他千萬小心。
“欸?”加藤六太懵了:“你我不都是被誘拐犯騙過來的嗎?”
難道還有自己跟誘拐犯回來的小孩嗎!
弗勒佐氣惱的鼓了鼓腮幫子,他跳下床,無視床下擺放整齊的皮鞋,徑直走向加藤六太。
雪白的長襪踩在經年累月,積攢起一層厚重汙漬的地板上,視角反差極強。但若有人仔細看,便能從男孩抬起的腳底驚奇的發現,那襪子竟然一點都沒臟,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膜包裹。
加藤六太不知道這位同齡人要乾什麽,滿臉迷茫。
弗勒佐一言不發的蹲下,抬手撫上困住加藤六太的冰冷鐐銬。
那鐵鎖有孩童手臂粗細,大概怕拐來的孩子得破傷風,沒有鏽跡,但工藝很粗糙,疙疙瘩瘩得有些紮手。
加藤六太敏銳的看見,弗勒佐的指腹上憑空多出一層黏糊糊的透明液體,在昏暗的房屋中反射著晶瑩的光。那層史萊姆一樣的薄膜順著孩童粉白的指尖滑落至鐵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