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一直在觀察弗勒佐的反應。
他始終懷疑他和公海那些非法實驗室有關,因為他的失憶太過蹊蹺,是世界上任何醫學權威專家或者著作都無法解釋的怪病。
連作為人類的常識都失去了,卻對多種語言了如指掌。
除了電腦硬盤數據被刪除,弗朗西斯就沒見過這麽荒誕的記憶模式。
他沉聲道:“他們在做實驗,你不喜歡這個嗎?”
在美國,為了幫助他找到記憶,弗勒佐接受了許多心理專家、腦科醫生的輔助治療,但卻除了身體本能反應的口味、鍾愛的色彩、智商等,什麽都沒測出來。
包括弗朗西斯最偏向的實驗室說。
弗勒佐看那些慘絕人寰的實驗視頻,和看早教動畫片沒什麽區別。
和AI一樣,在輸入代碼之前,他並不具備區分善惡好懷的能力。
弗勒佐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知道。”
弗朗西斯看他迷茫的樣子:“不知道?”
“就是,感覺很奇怪。”栗色的碎發微微勾起,遮住半隻閃著微光的眼睛,和其中純粹不含雜質的求知欲:“但奇怪的不是整體,好像也不是碎片,我說不出來。”
他和這幅孩童的軀殼很搭。
弗朗西斯看向琴酒:“貴組織應該不禁止參觀吧。”
琴酒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蹙眉:“我需要請示。”
弗朗西斯抬手揮揮,打斷他的話,直截了當的挑明。
“說實話,我承認你們的成品很誘人,換個投資者肯定驚為天人,但對我沒什麽吸引力。”
他是個商人。
若手下有異能者因為任務死了,費儘心思將其複活的價值遠低於打一大筆錢給他的家人。
若那異能者異能實在無可替代,十分重要,他也可以考慮使用‘死而複生的異能者’這張手牌,而不是冒著逝去部下被動手腳的風險受製於人。
黑衣組織的實驗於弗朗西斯而言比雞肋還不如。
“但如果加德喜歡,我不介意玩玩,畢竟你們要的人也很喜歡這孩子,當做異國旅遊也不錯。”
琴酒有些驚訝。
因為弗勒佐在組合的地位,比他們想象高太多了。
他到底有什麽價值,讓弗朗西斯這麽哄著?
銀發男人耳上的耳機突然閃了下紅光,他抬手按住,凝神聽了幾秒。
“是,bss。”
隨後抬起頭,對弗朗西斯說。
“可以。”
這意思是同意弗勒佐去現場參觀了。
弗朗西斯點點頭,然後低頭看了眼表。
投影上的實驗還在繼續反應,他卻沒有看完的興趣了。
“那就這樣,對了,一會參觀完,你們把加德送到元町的那家公司,我要和他單獨通話,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同意你們的提案,艾琳莎,下午的會議你和路易莎替我去吧,我回家一趟。”
最開始接電話的女秘書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好的,總裁先生,可是路易莎……”
沒再給琴酒說話的機會,電話被掛斷了。
弗勒佐感歎:“弗朗西斯先生真的很愛家人呢。”
司各特出事後,他幾乎推掉了一半的工作用來陪家人,就是可憐了艾琳莎小姐,因為路易莎小姐很害羞,藏在屋子裏寫作她很擅長,但開會她百分百拒絕。
所以弗朗西斯先生那句‘你和路易莎替我去吧’,等同於‘艾琳莎你加班吧’。
“弗勒佐。”琴酒叫他的名字。
“嗯?”男孩仰起臉,把可憐的艾琳莎小姐拋到腦後:“怎麽了?”
“你認識死而複生的異能者?”
弗朗西斯剛才說,那位異能者也很喜歡這孩子。
“不知道。”弗勒佐搖頭,然後掰著手指頭數:“不過我認識艾琳莎小姐、路易莎小姐、露西小姐和馬克先生,還有瑪格麗莎小姐,她很漂亮,是位淑女……”
“……”
弗勒佐把自己認識的人拉出來都數了一遍,滿意了。
他記性明明很好的!就是單純不記事。
西方人的名字沒有任何情報價值。
就弗勒佐剛說的這些名字,去隨便一所大學扔塊磚頭,能砸一大串。
琴酒單手按著耳機,視線落在已經恢複正常的投影上。
視頻的視角變成了俯視,空間扭曲並不嚴重,掀起的風波也隻夠吹動研究人員們的頭發,裝著異能者少女和黑青色不明液體的玻璃圓筒發散光的反應擴散變得緩慢。
黑色卷發的法國男人對此似乎不太滿意。
他調了幾個數值後,手放在某個包裹著紅色膠布的杆上,卻沒有動作,眼睛死死盯著圓筒,似乎在等待什麽,也猶豫著要不要拉下去。
“走吧,帶你去現場看。”
琴酒將手從耳機上放下,掃了眼杵在牆邊妨礙幕布平整的外科醫生和公關官,他們對此置若罔聞,櫥窗中的人偶一樣,不眨眼,胸膛不起伏,也看不清神色。
視頻中出現了異動,那名打扮除了綠色手術服,完全不符合實驗室規定條例,海藻般濃密的黑發自然披下的男人耳側的發絲縫隙中有紅光一閃而過,他將手從紅色拉杆上移開,直起身子。
下一秒,外科醫生和公關官動了,他們像沉默的幽靈,站到了弗勒佐身後。
琴酒眼裏閃過一絲不悅。
實驗體隻聽滴金號令,原來是真的。
沒錯,實驗室裏的長發男人就是滴金,研究組的負責人,目測十多歲,似乎是法國籍,。關於他的事情琴酒也是最近才了解,先前隻是隱約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
討厭的神秘主義者。
他推開機房大門,然後和一張驚愕的娃娃臉對上。琴酒皺眉,眼底殺意乍現。
“你在乾什麽,波本。”
安室透似乎沒想到琴酒會在這時候推門而出,連退後幾步,然後舉起雙手,眼底是難以察覺的驚魂未定,臉上卻帶著相當完美的友善微笑。
“……別激動,g,我隻是有點好奇,而且門那麽厚,我什麽都沒聽見。”
安室透並不擔心疑心病重的琴酒會因為這個一槍把他斃了,因為他是個情報販子,還是朗姆的人,在陌生地方探聽情報很正常。
琴酒也想到了這一層,嘴角扯出一抹厭惡。
“收起你無聊的好奇心。”
“是是。”安室透連忙陪笑:“這位就是滴金嗎?”
他的視線從弗勒佐身後的兩人臉上劃過。他剛才隻看見那個金發的漂亮青年進去,也就是說,那個看起來很不健康的男人一開始就在屋子裏。
“不,他們是滴金的部下。”
聞言,弗勒佐回頭,恰好和公關官對上視線,後者眼中醞釀著仇恨和思量,卻在雙目相對的一瞬,屬於獨立人格的靈動消失了,霧靄的紫覆上虹膜。
弗勒佐舔舔嘴唇,肚子叫了一聲。
剛才吃掉的肉好像都消化了,饑餓如蛆附骨似的爬了回來。
為什麽會這麽餓?
明明醒來時隻覺得累……對了。
饑餓好像是聞到阿呆鳥身上有和醫生一樣的氣味後開始的。
弗勒佐困惑的抬起手,虛攏著的掌心中,一團湯圓大小的透明黏液緩慢成型,它像是有靈魂似的蹭了蹭男孩掌心。然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團黏液跳出弗勒佐的手心,鑽進他身後的公關官體內,然後如水落入水中似的消失不見了,走在前麵的琴酒和安室透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隻有小孩錯愕的睜大眼。
他的異能!
弗勒佐一直知道他的第二種黏液有些自我意識,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它們會做出除了撒嬌外的事情。
當然,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黏液消失後他更餓了,身後兩人的香氣像剛出爐的烤雞似的混合在一起,不斷誘惑著饑腸轆轆的可憐男孩。
弗勒佐咬住從咽喉溢出的‘嗚咕’聲,和聽到異樣回頭查看情況的兩人對上視線。
“你怎麽了?”琴酒問。
“餓。”被關注到的弗勒佐一喜,可憐兮兮的訴說自己的困境,眼睛泛著水光,深處卻好像在壓抑著某種劇烈情緒:“有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