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鄰居應了聲,沒多說。
好弟弟走了,陳白日常工作的間隙就不再是幫忙輔導作業,變成了看劇本和看書外加看參考視頻。
劇本他已經能夠完全記住,更多的是想看看別人在這方麵是怎麽拿捏的,看了視頻也看了不少書,其中夾雜了些史料,不算枯燥,挺有趣。
試鏡當天,是搞錢夥伴和他一起去。有人接送,不用擠地鐵,他早上珍貴的休息時間又延長了一些。
經紀人任勞任怨開車,並說:“我早晚得讓公司給你配一個司機。”
說完之後略微側眼看了過來,問:“怎麽樣,有把握嗎?”
沒底的事,陳白也不能說是有把握,隻能說確實準備了。
他不說有把握,經紀人更沒把握。
之前這個人還在上一個劇組的時候她在忙其他事情,沒能去看一眼,雖然後麵有聽導演誇對方,但畢竟沒親眼見過,她也不知道具體是怎樣。
這次試鏡的劇組叫《問命》,大投資大導演,一流編劇,還沒拍就已經能看出是個爆紅的陣容,業內公司都拚命把手底下的演員往裏塞,競爭客觀來說很激烈。
尤其這次遞來的兩個角色一個男四,一個男三,雖然後者是個紈絝,不是大眾喜歡的人設,但戲份確是實打實,兩個角色都有不少人盯著。
拿下這種大劇組的男三對一個新人來說還是太吃力,她沒抱什麽期望,雖然劇方發來了兩份劇本,但是還是能看出第二份隻是用試一試的態度發來的,重心主要還是在男四上。
唯一算是好消息的是這次公司也是出資方之一,並且占比不小,至少不用擔心旁邊人出於非實力因素落選。
但公司也隻是一個側麵的保障,具體還得看人有沒有能夠入選的實力。
馬上要去試鏡的人在車上啃著豆沙小饅頭,啃完後看了眼劇本,閉眼抓緊時間睡了個回籠覺。
有點緊迫感,但不多。
試鏡的地方在文化園的一棟大廈裏,一眼看去豪氣十足。
這次能來參加試鏡的,實際上已經經過了一輪初篩,人數並不像想象中那麽多。大廳椅子上稀稀拉拉坐著人,不怎麽交流。
要是陳某白平時多看兩眼手機,應該能認出這裏有幾張平時能在娛樂新聞上看到的臉。
但他一點不帶看,手機的作用就是聊天工作還有飛行棋,一個人不認識。
一起和搞錢夥伴和工作人員簡短交流後就找了個地方安穩坐下,他坐下後的第一個動作是喝口水醒在車上醞釀的瞌睡。
周圍的人來來去去,大概是試鏡用的房間的門口不斷有人進出。
出來的人的臉色看著都不大好。
社交完回來的高千小聲對他說:“這次的導演說話直,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粉毛說好。
又一個人出來,該他了。
進到房間,粉毛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坐在簡單搭設的桌麵後的男人。
頭發灰白,耳朵邊別著一根發皺的煙,正在喝水。他麵前擺著一塊牌子,寫著導演張治。
陳白覺著這導演是在喝水蓄力,好為下一場直言直語做準備。
他第一場試的是男四,那個靠著斐然文采從底層升到高位的郎中。
郎中出身鄉野,但飽讀詩書,即使在京為官幾年也不浸染官場的濁氣分毫。
不被濁氣侵染的人,要麽自成一股清流,要麽被這濁氣吞噬殆儘。
郎中骨子裏隻是一個讀書人,彙聚不了清流,成了黨派紛爭的犧牲品。
他要試的就是在站隊風波時,郎中被誣陷和反臣同謀,在錦衣衛趕到宅院前在書房裏寫下自訴清白的訣別書的片段。
房間裏有一個單獨的桌麵,上麵放著一張白紙和一支毛筆,還有硯台,那裏就是書桌。
垂下眼,略微活動了下手腕,穿著身簡單衣服的人抬腳走進鏡頭範圍內。
他原本隨意站著,走近書桌邊時姿態分明沒什麽變化,卻顯得莫名緊繃了些。
像是背脊裏繃了根線,線隨時會崩裂開一樣。
沒有皺眉,沒有常規性的用來表達緊張情緒的握緊手,緊張的氣氛就這麽從放緩的腳步,過於鬆弛的隨著動作擺動的手中溢出。
高千站在房間一邊,這麽看過去,原本交握在胸前的手頓住,一顆心緩緩放下。
——難怪之前的導演會誇人說有天賦。
手底下經手過不少藝人,其中不乏試圖走演員路線的人,她這還是第一次真切體會到天賦這種東西的具象化。
房間裏一片安靜,隻有攝影機和桌上的筆記本運作的聲音。
有的人頂著一頭粉色頭發,穿著身常服,卻在說出話,拿起筆的那麽瞬間,真隱約可見文人風骨。
這一段原本到這裏就該結束,但原本該出聲的導演沒有出聲,攝影機也在繼續工作。高千看向站在桌邊的人,放下的心又瞬間懸起。
這種突發狀況太考驗一個人的心態。
但打過無數工遇到無數突發情況的粉毛其他暫且不提,心態是一等一的好。
沒有人出聲,也沒有暫停,他於是繼續低頭拿起筆,虛扶衣袖,垂眼安靜寫字。
他這一雙手指骨勻長,像是天生就該拿筆的手。
濃墨從白紙上暈過,在垂下的淡然的淺灰瞳孔裏連成了筆走遊龍的三個字:
【好了嗎】
很有誠意,最後一個“嗎”還是寫的繁體。
“……”
導演輕咳一聲,說:“好了。”
周圍的人麵上表情不變,桌底下的手捏了又捏,瘋狂忍住笑,嘴角上揚又壓下。
陳白於是放下了筆,站在原地稍稍活動了下手腕。
這一段結束,導演沒有給出任何評價,沒批評也沒誇,隻沉吟了一下,說:“試試另一個角色。”
“酒樓那一段就好。”他翻了下劇本,之後把劇本遞給一邊的助理,說,“麻煩幫忙搭個戲。”
陳白瞅了眼桌子後的人藏胡子下的嘴角,覺得這看著一本正經的導剛才好像跟周圍人一樣翹了下嘴。
注意到了,但貼心的粉毛並沒有指出。
被指派來搭戲的助理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臨時搭戲這種情況,多看了兩眼劇本,繞過桌子走上前。
他沒詞,就演一個酒樓的小廝,搬好一張椅子,往旁邊一站就好。
這邊搬椅子,粉毛去找附近的幸運觀眾借了不厚不薄的一份台本,卷吧卷吧當成道具扇子。
導演說:“準備好了就能直接開始。”
陳白笑了下,道了聲謝。
坐得近的人尊享vip好位,直對上淺灰瞳孔,耳朵一紅。
拿著卷起的台本的人一轉身,抬腳向著助理的方向跨步上前。
這一轉身,原本笑著的人氣質就變了。
紈絝人設簡單,卻並不好演。
紈絝流連酒樓醉生夢死,好逸惡勞肆意妄為,但確也出身王公貴族,和尋常尋歡作樂的二世祖有鴻溝樣的區別。
拿著台本的人把穩了那個度。
或者說他本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在全是寵愛和成堆的幫傭和金銀堆裏長大的人,通身貴氣浸進骨子裏,不像演的。
高千這才記起來,這個人原來應該也是一個大少爺。
往椅子上斜斜一坐,拿著台本的人渾身散漫,抬手招來了小廝。
小廝來了,彎下腰聽人吩咐。
“長得不錯。”
彎下腰的人的下頷被台本挑起,拿著台本的人力道不輕不重,剛好夠帶著他抬起頭。
他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懶散斜坐在椅子上的人從上方投下的視線。
那雙粉色碎發的淺灰瞳孔居高臨下看著他,帶著不遮掩的打量,倨傲又不可一世。
這視線像是有溫度般,熱烈灼人。
然後那雙眼睛笑了下,笑意從眼底漾開。他看著人一手撐著臉側,衣袖隨著動作滑下,露出蒼白手腕,開口隨意道:“不如跟在我身邊。”
這一聲像是碎玉落地,在耳邊響起時迅速刺進腦子深處。
按照劇本,小廝應該惶恐躲開,但助理沒有。
眼睛直直對上椅子上的人長睫在光下映在下眼瞼的一抹弧度。
片段到這裏就結束。
導演喊停,挑著人下頷的粉毛在第一時間收回手,說了句冒犯。
“……”
房間裏的其他聲音響起,助理終於回過神來,猛地一站直身體,擺手說沒事。
——好險!
要是再晚一秒,他那一聲“好”就差點直接說出來了。
好可怕的一個人。
有的人能要人一秒入戲,也能讓人一秒出戲。粉毛從椅子上站起後先是拍拍老腰,一邊拍一邊和過來幫忙拿台本的經紀人說:“差點扭成一坨麻花。”
“還是那種奇形怪狀,放貨架上都沒人買的麻花。”
這椅子不算大,想有點逼格地坐在上麵隻能犧牲自己的腰。
他這腰因為常年久坐已經岌岌可危,剛才坐那一會兒更是雪上加霜。
“……”
這次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嚴肅認真的導演默默伸手撐在臉側,遮住嘴角。
試鏡結束,粉毛終於呼吸到了房間外的空氣。
高千在離開時看到導演的表情的時候心裏大概有了底,離開後也沒提起試鏡結果的話題,隻側頭好奇問:“你寫的字還挺好看,練過?”
“小時候練過,”陳白笑了下,說,“我外公搞書法的,那時候練了會兒,會一點點,夠擺個花架子。”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到“一點點”這幾個字。
高千已經自覺學會多了個心眼,多瞅了旁邊的粉毛兩眼,問:“你還會什麽?”
“不多,”陳某白熟練地伸手比了個一丟丟的距離,依舊笑說,“一點點。”
作者有話說:
陳二白の指間宇宙
ps:寶寶們,輕舟跟許弟弟是兩個人哇!輕舟在之前出現過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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