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日光燈的廉價光線照亮房屋,室內鞋在地板上摩擦,發出宛如動物悲鳴的噪音。
客廳內,梓川孝空正平躺在沙發上,雙臂枕著頭,擺出一副閒情姿態。
“你今天沒出去挨打嗎?”
江源慎一說話,肺部時不時地掠過一股刺刺的,類似疼痛的感覺。
——那個家夥打的還真是不留情。
“今天都在家裡休息。”梓川孝空翹著二郎腿,舌頭在嘴裡摸索,“回來的好晚,吃什麼?”
休息?江源慎皺了皺眉頭,這家夥拿個電腦到底在做什麼工作?媒體?編輯?
走到冰箱前,之前在超市裡買的食材還有剩。
“中華冷麵。”
“怎麼吃這個?我們可是兩個男人啊,不吃肉怎麼行?”梓川孝空抗議道。
“冷麵要吃酸的還是普通的。”江源慎不管他。
“酸的吧,番茄上小番茄好了,大番茄吃起來沒那種感覺。”
聽著他的話,江源慎的腦海裡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靜海深月小口吃著番茄的模樣——
番茄在她的小嘴裡爆開,液體四濺的場景。
江源慎搖搖頭,收回心神說:“紅薑要不要?”
“要,美乃滋也要。”
“那東西我沒買。”
“沒有美乃滋的中華冷麵沒有靈魂,你這也不知道?”
“我準備放一勺沾麵醬調味,應該會比美乃滋更下飯。”
梓川孝空雙手摁住腦袋,痛苦地說:
“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放沾麵醬?這和往可樂裡摻冰淇淋有什麼區彆?”
江源慎有些不耐煩地說:
“沾麵醬有什麼丟人的?而且你不也經常往坐式馬桶裡扔紙嗎?”
“我們的馬桶衝力足夠!而且我想表達的是中華冷麵不要放沾麵醬!”
梓川孝空的聲音如同乘坐在空中、搖擺不定的木板上,起起伏伏。
“決定權在我,不在你,我說上沾麵醬就上沾麵醬。”江源慎瞥了他一眼說,“你不喜歡可以出去找好看的女人給你煮。”
“......”梓川孝空垂下雙肩,沉默了會兒苦著臉說,“不好意思,我沒想讓你生氣,但我的那一份能彆上沾麵醬嗎?”
江源慎瞅了他一眼,姑且敷衍道:“你可以自己來煮。”
“我相信你的口味。”梓川孝空咂了咂舌。
之後,江源慎就開始做中華冷麵。
白菜、肉片、雞蛋、黃瓜絲、梨條、蔥絲......
像是把許多顏色鮮豔的顏料擠在調色板上,若讓一竅不通的人來執掌,恐怕會變得躊躇不前,無處下手。
然而在江源慎的手裡,這些食材有著壓倒性的包容力,柴刀一絲不苟地敲著砧板。
沒過多久冷麵就製作完成。
後來,梓川孝空覺得太過平淡,還是跟著江源慎,往中華冷麵裡加了沾麵醬。
“江源對不起,我最近因為工作的原因,脾氣有些煩人。”
梓川孝空抬眉瞄了江源慎一眼,繼續低頭挑麵嗦進嘴裡。
“沒事,我也沒放在心上。”
主要是這個家夥就是一個有小孩子氣的大人,所以自己也很難生氣。
“謝謝,如果你放在心上,我反而更傷腦筋。”
他以木筷的前端夾起醃蘿卜,耳邊傳來咬得卡滋作響的聲音。
江源慎抬眉瞄了梓川孝空一眼,繼續低頭挑麵嗦進嘴裡。
——自己喜歡他的自知之明,隻要一犯錯,就會影響雙方相處的態度。
正因為如此,兩人絕不能犯錯。
和往日中背道而馳的情緒在江源慎的心中拔河,為了擺脫兩股相反的情緒,他從肺部吐出所剩無幾的空氣。
“傻大人,不用和我道歉。”
“哈哈,那你辛苦了。”
梓川孝空哈哈大笑,大口咬下醃蘿卜,翹著二郎腿掏出手機開始看新聞。
江源慎平靜地夾起切成細絲的高麗菜,放進嘴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但他總有點食之無味,難道他真的需要去買美乃滋?
“孝空。”
“嗯?”
“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
“你喜歡像靜海同學那樣的少女?”
一扇麵朝馬路的窗戶下,是知鳥島夜幕將至的街景,透過窗簾,能窺見從冷色燈蓋中滲透出的燈光。
知鳥島的夜漸深,宛如倒扣的海洋般深邃,環島道路上的街燈,如同節點般閃爍。
梓川孝空忽然吃的更加津津有味,笑著說:“沒有人會不喜歡,畢竟她那麼漂亮。”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喜歡到想擁有她,和她交往,和她上床,然後結婚生子。”
耳中傳來江源慎冷靜的話語,梓川孝空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壓低聲線說:
“江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如果我不說明白,你會找個縫隙鑽進去不是?”江源慎以不置可否的語氣說。
簡直像是在對小朋友闡述真理的大人,梓川孝空找不到話反駁,又吞了口麵。
“我一定要回答你嗎?”梓川孝空模棱兩可地微笑著。
“不用,但你現在騙我也沒關係。”江源慎一骨碌地站起來,收拾好碗筷說,“我隻是不希望有一天你突然死了。”
“不會的啦,我每次出門可是認認真真地洗過印堂的。”梓川孝空笑著說。
“行。”江源慎隨口說。
彼此之間一定注意到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滯澀流淌在兩人間,儘管會隨口說幾句,卻又像吹起的蒲公英絨毛般不疼不癢。
“嗯,托你的福,我會考慮往中華冷麵裡加沾麵醬。”
“不用了,我下次去買美乃滋。”
“那順便拜托你多選點肉吧?”
◇
風兒從窗外徐徐吹進,白色的窗簾隨之搖擺身姿。
江源慎從床上坐起,走到窗邊,伸出手將胡鬨的窗簾係緊。
窗外,是如同被瀲灩波光揉碎了的大海,湧起的朵朵純白浪花聲響,彷如大海與島嶼間的呢喃愛意。
江源慎深吸一口氣,他好喜歡海風,冰冰涼涼很舒服。
恰時,一道如精靈般的纖影在房外張望,如果在她身邊,一定能聽見熟悉的平底皮鞋發出的輕盈腳步聲。
江源慎以為自己看錯了,還揉揉眼睛,但視線並未騙人。
他探出身子。
“朝空——”
朝空搖杏一愣,立馬抬起頭看向二樓的江源慎。
她恬靜的笑顏展現在眼前,似乎不敢大聲喊,用小巧的嫩嘴擺出嘴型——
「早上好!」
江源慎見她沒想喊出聲,估計是害怕吵到屋子裡的其他人,於是自己也對著嘴型——
「你怎麼來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