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在病房內,“怎麽回事?啊,都?說了多少遍讓他注意休息注意休息,怎麽又因為過度疲勞暈倒了?這小子是不是不要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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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頌宜坐在琴凳上,腦子裏一直回蕩著宋厘說的那句話——
“賀頌宜,我打這個電話不是來責怪你的,我知道這些你並不知情,作?為他的朋友我剛剛太氣憤了所以語氣有些不好?我和你道歉,但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江易淮也是一個很好?的人,可你們不合適,真的,我們和你不一樣?,沒有那麽多的選擇也沒有那麽多的後路,赤手空拳想要追上你的腳步真的太難了,求你,不喜歡他的話,你就放過他吧。”
喜歡嗎?應該是喜歡的。
不然,為什麽她現在會這麽難過。
但是宋厘說的沒錯,江易淮和自己不一樣?,他本就活的那麽累了,還要來顧及她的感受和追上她的步伐。
更何況她已經決定等?大四就申請碩士學位,還要繼續留在費城兩年,她知道,江易淮那個傻子肯定會十分情願的,然後繼續往返兩地隻是為了見她一麵,隻是為了給她改善夥食讓她開心一點。
可她有什麽資格讓江易淮就這樣?等?自己六年呢。
如果?沒有她,他照樣?可以在大學認識一個很好?的女?生?,談一段所有人都?羨慕的戀愛,她賀頌宜可以為了追逐夢想放棄很多別的,但憑什麽要求人家也放棄呢。
可是。
她是不是把話說的太重了,語氣是不是太差了。
其實應該再?見一麵的,不管怎麽樣?,那些話都?應該當麵說的,而不是在電話裏就把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江易淮問自己要不要吃葵香雞的時候,為什麽要打斷他。
賀頌宜,你不會好?好?說話嗎?媽媽沒有教過你要懂禮貌嗎?
“Elody,怎麽了,感覺你今天狀態有些不對,是發?生?什麽了嗎?”樂團指揮看出賀頌宜的心不在焉,關心的詢問著。
賀頌宜回過神來,起身道歉,“抱歉學長,是我的問題,我馬上調整好?。”
這不是自己一個人在琴房練琴,而是整個樂團在排練,如果?她再?繼續想著別的,耽誤的是所有人的時間。
指揮有些擔心她,“好?,但如果?真的撐不住了一定要和我說。”
賀頌宜搖搖頭,“沒關係的。”
她深吸一口氣。
好?了,別再?想了,都?過去?了。
賀頌宜,求你了 ,別再?想了。
晚上,沈蘊剛接通電話就聽見賀頌宜崩潰的哭聲,她的心瞬時擰做一團,“怎麽了喃喃,是不是在學校受委屈了?”
“媽媽,我好?難過啊。”她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怎麽了這是,和媽媽說說?”
賀頌宜蹲在床邊哭了一會兒,等?稍微緩過來才開口,“我應該是喜歡上江易淮了。”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感受到她對這個人的喜歡,卻是用拒絕他的方式。
沈蘊微不可查的嘆著氣,“媽媽很早就看出來了。”
知女?莫若母,她怎麽會不知道女?兒對江易淮那麽特殊是因為什麽,她一直在等?著這個笨蛋開竅,隻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她的崩潰大哭。
賀頌宜伸手抹著眼淚,“可我,我打算畢業之?後再?申請Curtis的碩士學位,還要在費城繼續讀兩年書,這就意味著他兩頭跑的日子又增加了兩年。”
“我們之?間的關係全靠他一個人辛苦維係著,我不能這麽自私的去?享受他對我的好?,我喜歡他可我沒有辦法?給他任何回應和承諾,我要練琴要排樂團還有很有巡演要參加,我的生?活被鋼琴占滿,就連他高考和生?日我都?沒辦法?回去?。”
“我昨天才知道他也是這樣?的,他也很忙,可他卻有時間來費城找我,我們兩個人的方向不同,就必須得有一個人犧牲,我做不到,但我也不想讓他為我犧牲。”
沈蘊長嘆一口氣,“喃喃,你別自責,我想他應該不會介意這些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會覺得這有什麽,就算我和他說我打算再?讀兩年,他也依舊會支持我的決定讓我好?好?練琴,然後繼續過著每個月都?飛來費城的生?活,為了機票錢去?兼職,為了騰出時間熬夜趕作?業,所有的好?都?是我享受的,所有的苦都?是他吃的。”
“哪怕是他自願的,但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媽媽你知道的,他很優秀的,他的大學生?活應該過的很精彩的,而不是一直圍著我轉。”
賀頌宜深吸一口氣,“媽媽,我讓他別再?來找我了,我說了很重的話。”
“他問我還吃不吃他做的飯,我說我不吃。”
“他肯定很難過的。”
“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和他好?好?說呢。”
“我也好?難過,為什麽我現在才知道我這麽喜歡他。”
沈蘊終於開口,“喃喃,媽媽知道你很善良知道你做這個決定是為了讓他輕鬆些有自己的生?活,也懂你難過的原因,但你要明?白?,一個好?的愛人是不需要你向下兼容的,他會不斷攀升,直到能與?你並肩,就像當年爸爸那樣?。”
“你要做的是完成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為任何人停下自己的腳步,我相信江易淮也一定會和你期盼的那樣?,都?交給時間吧,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這晚過後,賀頌宜將自己的難過徹底隱藏,她按照沈蘊說的,從未停下自己的腳步,短短半年內,交響樂團走遍了歐洲許多的國家。
她的名氣也在這日積月累下迅速高漲,在一次次完美的獨奏會後成為全球知名的演奏家,國內也盛傳她在美國的光榮事?跡。
而江易淮呢,也在按照自己原本的計劃生?活著,沈蘊和那位不愛喝酒的投資商同時撥了投資款給江易淮,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的資金一下充足起來,可他再?也沒有理由去?找賀頌宜了。
費城的店已經在裝修了,每次去?的時候他會刻意路過Curtis學院,內心期盼著又害怕著,下一個推開門的會不會是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
準備的事?情都?已落地,時間鬆散下來,江易淮卻感到格外的累。
一次意外,江易淮在宋媽媽口中得知宋厘前段時間給賀頌宜打過一通電話,有提到過他的名字,但具體說了什麽沒聽清楚。
那通電話的時間正好?在賀頌宜打給江易淮的同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串聯了起來,為什麽賀頌宜會說那樣?的話,為什麽她會知道自己住院,為什麽她會叫自己不要再?等?她。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江易淮問宋厘,“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宋厘沉默半晌才開口,“我隻是覺得你太可憐了。”
喜歡一個遙不可及需要不斷燃燒自己作?為燃料,拚命奔跑才能夠到的人。
除了語氣不好?,她並不覺得自己作?為江易淮的朋友打這通電話有什麽錯,離開賀頌宜的江易淮一定會過的比之?前更輕鬆更舒服。
他拚命考上的大學就是要過的比之?前更加肆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透支身體健康去?維持那點根本不存在的關係。
“我可憐?”江易淮仿佛是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他嗤笑出聲,“所以你就要跑去?和賀頌宜替我打抱不平嗎?”
宋厘擰眉,“那不然呢,我是你的朋友。”
“可我不需要,我所經歷的所承受的和賀頌宜沒關係,你說我可憐那她一個女?孩子跑那麽遠的地方去?念書,她難道就不可憐嗎?”
宋厘反駁道,“她有什麽可憐的,她家裏那麽有錢,就算去?再?遠的地方讀書,日子也比我們好?過,反倒是你為什麽搞得這麽吃力,你這樣?做人家領情嗎?”
江易淮隱忍著,他深吸一口氣企圖和她講清楚。
宋厘繼續說著,她隻看到了江易淮的付出便認為隻有江易淮付出,她替他感到不值。
“她根本就不喜歡你,卻還要享受著你對她的好?,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憑什麽總是你在付出啊,就這段關係而言,她真的很自私啊。”
江易淮看著宋厘,隱約猜到了她究竟和賀頌宜說了些什麽,就像現在這樣?,打著為他好?的名義,站在道德製高點去?指責評判他喜歡的人。
江易淮能怎麽辦,宋厘是為了他好?,他甚至沒有立場去?怪她,可是憑什麽,憑什麽賀頌宜什麽都?沒做錯卻要因為他被他的朋友責怪t?,憑什麽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拉近的關係,也要因為宋厘那通電話回到原點。
江易淮閉了閉眼睛,想壓下心中的怒氣卻愈演愈烈,他看著宋厘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終於爆發?出來。
“宋厘你搞清楚,是我!是我自己非要喜歡她的,所有的所有都?是我自願的,我不需要她給我任何回應,她隻需要好?好?念書好?好?彈琴,做她喜歡做的事?情,實現她要實現的夢想就夠了!”
“你說我吃力,是我想要這樣?嗎!是我想這麽拚命靠近她最後換來一個這樣?的結果?嗎?是我想弄的這麽狼狽嗎?我有什麽辦法?,你告訴我宋厘,我能怎麽辦!”
宋厘不會明?白?他在發?覺自己喜歡上賀頌宜的時候,心裏究竟有多麽恐慌,她不會知道自己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去?縮短兩人之?間距離。
可是現在,他努力換來的卻是賀頌宜被他的朋友指責,他第一次為自己的喜歡感到羞愧。
“你可以罵我是個廢物是個垃圾說我沒用無能都?可以!你憑什麽替我去?怪她,她做錯了什麽憑什麽要因為我被你那樣?質問!憑什麽!”
“我又做錯了什麽!我隻是想留住所有我在乎的人,為什麽他們都?要離開我!憑什麽要我來承受這一切!宋厘,你告訴我啊!”
江易淮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著,將壓抑在心底怨氣怒意以及不滿統統借著這個機會全都?發?泄了出來。
宋厘呆愣在原地,被這樣?的他嚇的眼淚聚在眼眶要掉不掉,她從未見過如此暴躁的江易淮,哪怕是經歷再?多不公平的事?情,他也隻是隱忍不發?。
因為他太能忍了,以至於所有人都?忘記了一件事?。
江易淮也是人,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也有情緒也會感到累也會生?氣。
質量再?好?的皮筋繃緊了也會有斷的一天。
積壓已久的情緒一次性宣泄出來後,就會感到前所未有的累,江易淮渾身力氣仿佛跟著那些話一樣?瀉了出來。
眼前的女?生?還處在驚嚇之?中,任由淚水淌在臉上,看著狼狽極了。
室內靜默著,大概過了幾分鐘,江易淮深吸一口氣,他閉了閉眼睛,理智終於漸漸回籠,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遞給宋厘,“對不起。”
丟下這句話他落荒而逃。
怪宋厘嗎?
她好?像沒錯,她不知道賀頌宜對他的好?,她隻是站在一個朋友的視角在為自己打抱不平。
誰都?沒錯,江易淮誰也不怪,他隻怪自己,怪自己不夠強大,才會想對一個人好?都?這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