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
從磨砂玻璃門外隱隱約約能看見身體的線條,他的頭似乎正低著,肩膀抵在門上,小幅度顫抖著,再往下的影子變得模糊,隻有被壓抑至微弱的喘息和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江稚茵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都不是小孩子了,也沒必要裝清純,她也不是聽不懂這是在做什麽。
她沒再往裏走,想安靜離開,一轉身碰到了胡亂擺放的凳子,凳子腿剮蹭地麵,發出“刺啦”的響聲,江稚茵懊悔地閉眼。
洗手間裏突兀地有了水聲,從裏麵傳來悶悶的啞音:“誰在外麵?”
她逃跑的動作一下子頓住,機械地應答:“……是我,我的鑰匙突然找不到了,我回來看看。”
“找到了嗎?”洗手間的水聲還在繼續,但卻沒有一點熱霧,隻聽見放水的聲音。
江稚茵實話實說:“沒有,你、你在洗澡的話,我就下次再來。”
“嗯。”聞祈終於關了浴霸,“我找到了就聯係你。”
她“嗯嗯”地敷衍著,像縮頭烏龜一般溜了出去,關上門,大大喘了一口氣。
當晚聞祈就發了一張圖片過來,玉白的手指上掛著一串鑰匙,上麵還有一個熊貓掛件。
【用戶136】:明天有時間來拿一下。
【拉粑粑大王】:你明天整天都在家?
【用戶136】:嗯。
江稚茵懶得打字,手指摁上語音條,本來想跟聞祈商量,讓他後天上學的時候再帶給自己,結果摁住以後還沒來得及說話,江琳突然提著一大箱子書進來,大聲問:“你這些以前學校的書還用不用啦?我這怎麽還看見你寫給人家小男孩的情書都沒送出去,SY是誰啊?我認識嗎?”
她眉毛一跳,鬆開手,扔了手機跳下床去,叫嚷道:“怎麽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東西都被你翻出來了,我明明藏得那麽好!”
江琳的表情是少有的沉默,她很嚴肅地開口:“你跟媽媽約定好不會早戀的。”
箱子裏堆著雜亂的書籍,有的新有的舊,她那封情書還被她媽拿到最上麵擺著。
江稚茵把那封信抽出來,不滿咕噥:“這是寫給一個遊戲角色的,我沒早戀過。”
這封信是寫給她高一玩的一款乙遊的男主的,當時趕潮流,喜歡寫一些風花雪月又煽情的文字,寫個“致SY同學”還把自己寫得眼淚汪汪的。
這信壓根沒有實體對象,她也就是寫出來自娛自樂。
按理說江琳不該是這麽古板的人,覺得十幾歲喜歡個異性就天理不容,江稚茵一直覺得她媽媽異常開明。
但就是在“戀愛”這件事上有著莫名的堅持,不可以早戀,尤其是那種成績不好吊兒郎當的混子,她尤其深惡痛絕,這是江琳唯一的雷區,她是半分都不會讓江稚茵去和不三不四的人交涉,在這方麵偏見尤其深。
江琳認為家庭不好的孩子就是人品差,不值得交朋友,也儘量不叫江稚茵和學習成績差的小孩來往,認為他們沒上進心,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
江稚茵不明白她這麽深的偏見是從哪裏來的。
但她本身在這種男女之情上就格外不開竅,這麽多年連個暗戀對象都沒有過。
聽完她的解釋以後,江琳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
江稚茵鑽回被窩裏才發現自己失手發了一條五秒的語音,已經撤不回了,她隻能道歉,發個“對不起”的表情包,說自己摁錯了。
聞祈那邊輸入了好久,最後卻隻是淡漠地回了個“嗯”。
思緒被這事打了個岔,江稚茵完全忘記自己摁語音是打算跟聞祈商量送鑰匙的事的,一覺睡到了第二天。
想著突然放人家鴿子也不好,江稚茵還是打算去一趟聞祈家,出發前專門給聞祈打了個電話,那邊的電話接得很磨蹭,期間不時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半天才聽見聞祈“喂”了一聲,鼻音還挺重:
“到了拉門直接進來就行。”
江稚茵沒太多想,隻以為他放假睡懶覺剛醒,到了聞祈家後發現他還待在床上,大半被子都垂落在床側,掉在地麵上,聞祈隻用胳膊夾著一個被角,側身睡著。
黑色的頭發淩亂地壓在灰色枕頭上,床單起了褶皺,一道牽著一道散開,他的衣服也淩亂,上衣被蹭開一個角,一眼就能望見腰腹,褲子似乎大了稍許,鬆鬆栓* 在胯骨上,純黑色的睡衣襯得暴露出的那截腰更加性感,肚臍都裸露在外麵。
江稚茵發覺自己之前簡直是完全誤會他了,其實隻是因為平時一直穿校服,很難看清身材,聞祈身上還是有幾兩肉的,露出的那截腰還隱隱能窺見腹肌的線條,並不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清瘦。
他睡得有點不省人事,連她進了屋子都沒發現,隻是用五指用力地攥著即將要掉下去的被子,眉毛蹙得更緊了些,唇張開一道縫,牙關輕啟,似乎覺得乾渴,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起伏。
屋子裏沒什麽家具,但是因為空間小,所以也不顯得空,僅僅擺下一張單人床和書桌就已經逼仄得不行。
小小的窗台上擺了不少花盆,但都隻有枝乾。
按理說現在正是開花的季節,但那些花枝的切口整齊,像是被人有意含恨剪掉,江稚茵瞥見空蕩的垃圾桶裏隻有幾朵花的殘肢,明明開得正豔。
江稚茵幫他把被子往床上提了提,瞥眼看見他的頭隻枕著枕頭一角,又想幫他把枕頭扯扯,結果手剛伸過去,聞祈就動了動身子,側臉恰好壓在她手背上,她手背觸到一片滾燙,他還在毫無意識地往她手上倒,江稚茵一時怔住,似乎有什麽柔軟的小動物正靠在她手邊。
現在確實是夏天,但這體溫也著實不正常。
她正疑心聞祈正在發燒,床上的人就緩緩掀開了眼睛,看上去還不太清醒,眼睫張張合合好幾下才睜開,瞳色由晦暗轉至清明。
聞祈張著唇吐出一口熱氣,看見江稚茵站在床邊以後就虛虛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書桌,嗓音啞到不行,像用尖刀剌過厚重的冰麵:“鑰匙在桌子上,拿了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