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
聞祈比其他人要大兩歲,中途休了學,所以現在同級。
因為年紀大一些,實際上他記事很早,在被丟去孤兒院之前的事都記得,也知道自己是怎麽聾的,被聞春山——他的親生父親,一腳踹到床底,頭部砸到硬物,損傷了耳神經,然後再也聽不見。
那個男人後來好像犯了事,坐了牢,聞祈也沒再見過他,不知道他的死活,也不想關心。
他眉眼沉沉,想到這些爛事的時候眼底又緩慢浮動著一層薄冰,卻又要小心掩飾著,不能被江稚茵發覺。
車先開到了陳雨婕家的雜貨店,裏麵還亮著燈,在陳雨婕準備從貨車上跳下去的時候,江稚茵扶了她一把,也跟著跳了下去。
鄧林卓的腦袋從車窗那兒伸出來,高聲問:“你家好像不住這裏啊,怎麽在這兒下?”
江稚茵把手往外套兜裏揣:“我順手買個東西。”
“要等等你不?”
“不用。”她擺擺手,“你們先走吧。”
聞祈看上去還有什麽話想說,觸到江稚茵的視線以後又把目光收了回去,隻說了句“注意安全”。
小貨車哼哧哼哧地軋著柏油路走了,江稚茵哈出一口氣,像嘮嗑一樣:“濱城早晚溫差這麽大的嗎?”
這地兒沒別人,這話隻能是說給陳雨婕聽的,她躊躇了一下,隻點點頭說“嗯”。
陳雨婕話少,從小就不吭聲,跟聞祈一個賽一個的沉默,隻不過前者是不愛說,後者是不能說。
江稚茵轉頭看向她,又指了指對麵的牛肉麵館,試探性道:“要不去那裏坐下吃一碗?”
都這個點兒了,麵館裏也沒幾個人,老板看上去也快收攤了,江稚茵推門進去,要了兩碗麵堂食。
陳雨婕不是很自來熟的人,以前也是,都得江稚茵主動找她聊天,不然她一個人坐在院子門口的台階上能看一整天的書。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陳雨婕從簽筒裏抽了一雙一次性筷子,搓撚著外包裝。
“幾個月以前吧,不久。”
油乎乎的麵端上了桌,江稚茵把醋推過去,陳雨婕順手把辣椒推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埋頭吃麵。
其實江稚茵構想過很多次要怎麽好好跟陳雨婕拉近關係,千百種場景都在腦子裏構想過,現在實踐起來,卻發現似乎又不必多說,畢竟陳雨婕也不是善談的性格,話說得太密,她可能也不知道怎麽接,沉默反而是留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一碗摻滿辣椒的牛肉麵入肚,江稚茵連湯底都喝了個乾淨,吃出一點兒汗,推門出去的時候還瑟縮了一下,她倆齊齊站在路口等紅綠燈,江稚茵已經能比較自在了。
“我在學校待了這麽久,怎麽從來沒碰見過你?”
高三都在一層樓,按理說平時上下課上個廁所什麽的,也總該打過一兩次照麵,可江稚茵一次也沒碰見過她。
陳雨婕解釋:“我之前一直在為競賽集訓,現在也確定保送了,不用再去學校上課。”
她見時間太晚,問江稚茵:“你家現在住哪兒?會不會太遠?一個人走夜路也不安全。”
紅綠燈上的綠色小人亮起,江稚茵拉著她一起走斑馬線,揚了揚下巴說:“不遠啊,就前麵那個盛鑫名苑。”
陳雨婕似乎想到什麽:“那兒有房子出租嗎?價格怎麽樣?”
“怎麽?你們要搬家嗎?”
“不是。”陳雨婕說,“鄧林卓說聞祈最近想換個地方住,讓我問問我爸媽學校附近有沒有租金便宜點的房子,他好像就打算租一個月,捱到高考完就行。”
估計是嫌車庫鬨,晚上不停有人停車要拉閘,最後一個月挺關鍵的,是得把覺睡好。
“直接住校呢?”江稚茵提議。
“不行,聞祈有時候晚上還有兼職。”
江稚茵點點頭:“我回去問問。”
她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讓江琳幫著問問,結果他們小區沒什麽合適的房子出租,江稚茵也就沒說,後來鄧林卓說聞祈已經租到房了,麵積不大,一居室,本來就是在學校周圍專門給學生準備的學生公寓,多是一些住得遠的家長來陪讀,價格稍微高一點,但聞祈還是答應下來了。
鄧林卓說這也算喬遷,應該辦喬遷宴,江稚茵笑他:“我覺得你是想找個借口讓你爸放你出來玩兒吧?”
馬世聰扣腦袋:“喬遷宴是什麽?”
陳雨婕:“哥兒搬家了,要請吃飯。”
小車庫裏的人愈發多了,五個人坐一起腿擠腿,那個破風扇轉都轉不過來,呼嚕嚕吹風,四雙眼睛望向同一個人。
聞祈:“隨便。”
五月中旬的時候,新家的房門終於被轉開,鄧林卓像青天大老爺一樣直接坐在椅子上翹二郎腿,大口喘氣:“久違的自由啊,爽!”
聞祈似乎提前買了菜,把袋子裏的東西挨個兒往菜板上碼。
江稚茵拉開一罐汽水,好奇地問鄧林卓:“住車庫的時候也是他做飯?”
他一臉的高深莫測:“我就吃過一回,就是你上次來的時候聞祈煮了一回麵,平時都是在學校吃,偶爾馬爺爺和我爸會來送幾次飯,也上陳雨婕家吃過幾次,聞祈嫌車庫的鍋臟,不怎麽下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