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阮雨聲番外(2 / 2)

嬌寵梔子白 葉瀟阮雨聲 13315 字 2023-04-06

他瞳孔驟縮,心臟處傳來猛烈的痛意,比他身上所有的傷加起來還要更痛。

“葉瀟!”他開口喊她的名字,啞到幾乎失聲,眼淚在聲音發出前先滲了出來。他顫著手抱住失去意識的她,在她背上輕輕摸了摸,沾了滿手鮮紅的血。

也是在這一刻,警車鳴笛聲從巷口傳入。幾個小混混四下逃竄,他紅著眼衝向那個拿起啤酒瓶的小混混,卻被趕來的警察緊緊攔住。

眼底通紅一片,眼淚無聲落下,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這樣無力,連自己最喜歡的女孩,他都根本保護不了。

醫院裏,他站在病房外等待醫生給她處理傷口,雙拳不自覺地越收越緊。路過的護士被他身上的傷嚇了一跳,勸他趕緊去作處理,他充耳不聞,固執地守在病房門口。

直到醫生走出來,告訴他她的傷已經處理完畢,他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黃伊澄在此時趕了過來,陪他去處理傷口,後來又幫他去取藥。

他獨自坐在病房裏,思緒有些恍惚。

一定是陸澤遠對她說了什麽,她才會突然出現。但,她為什麽要衝過去幫自己擋那一下?

這樣衝動不理性的舉動,一點都不像葉瀟會做出來的。

注意到她睜眼醒來,他問她:“為什麽不考試跑過來?為什麽要衝過去幫我擋那一下?”

他執著地等待她給出一個答案,懷揣著某種僥幸心理,拚命想去尋找能夠破解他心中難題的蛛絲馬跡。

然後,她聽見他說,她不想虧欠他。

怕自己虧欠,怕自己愧疚,怕自己還不起他的人情。

於是,換了自己去承受最重的一擊。

這就是她給出的答案。

他低下頭,沒再說什麽。他其實很想告訴她,你從來都不欠我的。

無論我為你做了什麽,都是我自願的。

畢竟歸根結底,喜歡你這件事,也是我自願的。

期末考試前的某天,他聽媽媽說,香港有一位姓陳的叔叔在追求她,想要照顧她,請她搬去香港住,並且希望他也能一起去。媽媽答應了那個叔叔,然後來征求他的意見。

他和媽媽說,自己再考慮考慮。媽媽答應了他,卻還是提前幫他辦好了各種手續。

期末考試結束那晚,於洋叫上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市郊的別墅玩。他沒有拒絕,因為顧嘉南說一定會把葉瀟帶過去。他忽然很想再見見她。

他剛到別墅就被於洋叫出去打球,沒打多久就下起了大雨,於是他們隻能回到別墅裏玩其他遊戲。和一群人從外麵回來的時候,他看到她無精打采地坐在沙發上,臉色不太好,情緒似乎也有點低。

是太累了嗎?累了為什麽不早點回房間休息?

他忍不住又開始關心她,反應過來後,又忍不住嘲笑自己。

她累不累,開不開心,和你有什麽關係?

他在茶幾前坐了下來,於洋往他手裏塞了張牌,匆忙地開始了“狼人殺”遊戲。他抽到的身份是“狼人”,剛睜開眼睛,就和她的視線正好撞上。

她忽然流了鼻血,他連忙抽出兩張紙遞給了她。她用紙捂著鼻子起身去了洗手台,告訴大家說她沒事。其他人都坐了下來,他卻還是不放心,腳步不受控製地朝她走了過去。

然後,他聽見她問他:“你找我有事?”

他的確找她有事。

然而千言萬語哽在喉中,阮雨聲忽然不知道究竟該和她說些什麽。

他想問問她,為什麽經常流鼻血的毛病還沒好?有沒有去醫院看?市裏的醫院看不好,為什麽不去更好的醫院再看看?

他想告訴她,他要去中國香港了,以後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麵了。其實於他而言,這座城市並沒有什麽讓他格外留戀的人或者事,除了她。

他會舍不得她,舍不得到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地留下來。

可她卻一定不會想要再見到他吧。

他對她說:“我要轉學了,去中國香港。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可如果你不希望我走,我也可以想儘辦法不走。

你會希望我留下嗎,葉瀟?

然後他聽見她說:“一路順風。”

一路順風。

那晚他睡不著覺,在冰箱裏拎了瓶冰水去門外透氣。大雨“劈啪”落下,朦朧雨幕中,阮雨聲恍惚回憶起十二歲那年的那個雨天。

那天她趴在她的背上,問他,未來我們不會分開的,對吧?

他從來都不想和她分開。

這次也一樣,不是他非要和她分開的。

是她不肯要他。

塑料瓶裏的冰水很快見了底,阮雨聲把瓶子扔進手邊的垃圾桶裏,打算去冰箱再拿一瓶。

路過客廳茶幾的時候,他瞥見了一瓶喝了幾口的果蔬汁。他不知道這瓶果蔬汁為什麽會出現在茶幾上,因為提前發現這種果蔬汁裏有她會過敏的成分,他特意把它們都及時收進了餐廳門後的紙箱裏。他下意識往女生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顧嘉南揉著眼睛推門走了出來。

“瀟瀟又去廁所了,好久沒出來。”

“她有點不舒服,來那個了……”

然後,他聽見了門鎖轉動的聲音,裏麵的人似乎打不開門。他想都沒想就喊她的名字,卻聽不到任何聲音。阮雨聲大腦一片空白,直接衝過去猛撞了幾下門,終於把門撞開。

他看到她靠牆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了血色,額頭上不斷向外滲著冷汗。

他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卻因為心裏慌亂,連抬手的動作都在抖。他被她額頭的溫度燙得一下縮回了手。看她呼吸有些不暢,又想起了客廳茶幾上的半瓶果蔬汁,他瞬時反應過來,馬上轉過身把她背了起來。

他背著她衝進雨幕裏,心裏急得不行,卻擔心她會害怕,邊跑邊安撫她說:“再忍一下,咱們馬上就到了。”

她滾燙的臉頰貼在他的肩膀上,熱度一路蔓延到他的心臟,燙得他疼痛難耐。

沒跑多久,他突然感覺到雨傘朝自己的方向斜了斜,她似乎拚了力,將傘麵擋在了他的頭頂上。他的腳步猛地頓了頓。

時光倒回到十二歲那年,她趴在他的背上,同樣把傘麵往他的方向傾斜。

傻不傻。

他在心裏問她,給我擋雨乾什麽?

又是因為覺得麻煩了他,用這樣的方式還他的人情嗎?

“阮雨聲。”

她忽然聲音很輕地喊他的名字。

阮雨聲的思緒被拉回來,還沒聽她說出下一句話,就感覺到肩上的重量一沉,頭頂的雨傘掉進了雨幕裏。

“葉瀟!”他大聲喊她的名字,卻再也沒聽到她的回應。

阮雨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到醫院來的。

他顧不得渾身被淋得濕透,背著她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到醫院的急診室,看著醫生把她放在病床上給她做檢查,終於扶著牆壁彎下腰,盯著滿是泥濘腳印的白色地磚鬆了口氣。

她沒來得及說出口的那句話,會是什麽呢?

總不可能是一句挽留他的話。

大概會是告訴他,她不用他管她,她不想欠他的人情。

可他卻想問問她,他怎樣才能不去管她?

他究竟怎樣才能做到不去管她?

他這麽喜歡她。

急診室的單人病房裏,護士給她打完點滴就離開了。

阮雨聲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望著她熟睡的模樣靜靜出神。

什麽時候才能學會照顧自己?

明知道生病的滋味不好受,還總讓自己生病。

真是個傻瓜。

阮雨聲想著,心裏又是一陣疼。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指尖,觸感仍舊冰涼。他捧起她的手,把它裹進自己的手掌裏,小心翼翼地幫她暖手。

他忽然在想,未來幫她暖手的那個人,應該會是什麽樣子呢?

未來她會愛上的那個人,會比自己更愛她嗎?

會不會和他一樣,可以對她無底線地包容,可以懂她,看穿她所有偽裝出來的堅強?

未來她要共度餘生的那個人,一定要比他更愛她。

不然他怎麽能放心,又怎麽能甘心?

病房門被推開,顧嘉南走了進來。阮雨聲把葉瀟的手放回被子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瀟瀟沒事了吧?”顧嘉南問。

阮雨聲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點了點頭。

顧嘉南盯著他看了看,把他拉出了病房。

“你怎麽狼狽成這樣了?”顧嘉南皺著眉催促他,“趕緊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

“行。”阮雨聲說。

顧嘉南轉身走回了病房,沒過一會兒,看見阮雨聲又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兩個裝著熱水的礦泉水瓶。

“放她手下麵。”阮雨聲低聲說。

顧嘉南一愣,把水瓶接了過去,壓著嗓子問:“你這服務也太到位了吧?”

“護士給的。”阮雨聲頓了下,淡淡說。

“你還不走嗎?還是等瀟瀟醒了,你和她道個別再走?”顧嘉南問。

“不道別了。”

“這就走。”阮雨聲說著要走,目光卻黏在葉瀟安靜的睡顏上,怎麽都舍不得收回去。

讓他最後再看一眼她。

讓他最後再看一眼,他的公主陛下。

阮雨聲到了中國香港後,獨自爬了三個多小時的山,去了郊外山上的一座寺廟裏。他聽很多當地人說,這是一座很靈的廟。

寺廟的院子裏有一株極高的祈願樹,這裏的高僧對他說,把自己的願望寫下來掛在樹上,心願便能靈驗。他拿筆寫下了一張紅色字條,踩著梯子將它高高地掛在了樹上。

他寫道——

葉瀟一生平安順遂,事事如願以償。

中國香港離北京實在太遠。他祈求神明,能夠跨過山水的距離,替他來護佑他的姑娘。

他在中國香港的生活過得按部就班,還算十分順利。陳叔叔的女兒在國外讀書,家裏隻有陳叔叔、媽媽和他三個人住。

他經常會在深夜裏去逛市實驗的貼吧。貼吧裏關於她的帖子很多,甚至有一些匿名記錄她每天日常的帖子。

他一條一條地去看,從發帖人的描述中,知道了她每天穿衣服的顏色款式,每次考試中每一科的分數,知道了她哪天很開心,哪天情緒低落,哪天得到表揚,哪天受了委屈。

高考前,聽說她報了北大,他忽然也很想去北京讀大學,去她的城市找她。

北京離中國香港太遠了。

她的生活離他太遠了。

即便她依舊討厭他,不願意理他,即便他的奔赴依舊改變不了他們之間最終的結局,至少他還可以經常見到她,讓她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裏。

他控製不住自己想見她。

他根本控製不住他自己。

他最終還是決定了留在中國香港讀大學。媽媽在搬來後身體狀態時好時壞,他有些放心不下。黃伊澄報了中國香港的學校,在暑假就跑來了這邊。

黃伊澄所在的學校距離他的學校並不近,但她還是很喜歡來找他。她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在校園裏拍很多照片,然後配上自己寫的小作文發在微博上。

他不願意見她,總是借口自己忙,從沒有主動去找過她。後來她突然不怎麽來找他了,聽說一個和她同班的男生在追求她。男生的長相和家世都很不錯,對她也很好,於是黃伊澄答應和他在一起了。

挺好的,阮雨聲想,他終於把這個黏人的小尾巴給甩掉了。

他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在充實忙碌的間隙裏,偶爾,他會想起葉瀟。

他找到了她的微博,也在手機裏保存了她的電話號碼。

大概是因為她長得實在太漂亮,網上經常會出現一些她的照片和視頻。有時候,他會在手機的一些APP裏搜索她的名字。某天,他看到同院的學妹打開了一個短視頻,上麵是她正在接受一個校園采訪。

主持人問:“想知道葉瀟學姐在中學時代有沒有遇見過讓自己心動的男生呢?”

她說:“沒有。”

好像她總是在一次次地告訴他,她不喜歡他。

就連他自以為他們曾經很要好的小時候,於她而言,也並不算一段多麽愉快的回憶。

她不喜歡那個總是捉弄和纏著她的小男孩。

她喜歡的人,不會是那個讓她那麽討厭的阮雨聲。

他在心底問自己,阮雨聲,你是不是早該學會放手了。

你的女孩不喜歡你,從來都不喜歡你。

陳叔叔結識了一位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是一位姓許的叔叔。許叔叔的女兒和他同歲,名字叫許月凝,也在他的學校讀書。許叔叔經常會帶著女兒來家裏做客,陳叔叔很喜歡許月凝,許叔叔也很喜歡他。

陳叔叔一直陪著媽媽治病,隨著治療的推進,媽媽的情緒和身體狀態開始變得越來越好。陳叔叔對媽媽也一直很好,工作再忙都會準時回家陪她吃飯。看得出來,陳叔叔極力撮合他和許月凝,大概也是想借此機會讓媽媽更加開心一點。

他被迫和許月凝單獨去餐廳吃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校園生活。許月凝忽然轉發給他一條比賽通知,說是一個有綜測加分的網絡科學技術大賽項目,猜他可能會感興趣,比賽的地點在北京。

北京。

那天許月凝和他聊了很多,他心不在焉地回應,腦海中隻有一個克製不住的念頭。

去找她吧。

既然還是放不下她,那就借這個機會,去北京找她一次,把所有的心意都向她坦白。即便你討厭我,不想見到我,我也還是要告訴你,葉瀟,我喜歡你。

其實早在十二歲我們相遇之前,我就已經認識你了。

我喜歡你凶巴巴對我發脾氣的樣子,喜歡你做什麽事都不肯服輸的樣子,喜歡你把柔軟善良裹進厚厚的殼的樣子,喜歡你依賴我、欺負我,卻又把我擋在身後保護我的樣子。

你知道嗎,葉瀟?

我喜歡你全部的樣子。

我希望那個能陪伴你、照顧你、保護你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對待太多事情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這是我最自私認真的一次。

我想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他報名了比賽,出發前一晚,他正在房間裏收拾行李,媽媽敲門走了進來,坐在床上問他:“兒子,你對月凝到底什麽感覺?喜不喜歡她?”

他手上疊衣服的動作一頓,坦誠說:“媽,我有喜歡的人了。”

媽媽震驚:“什麽時候的事?你們學校的?”

他搖頭:“不是,是一個……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的女孩。”

“有多小?”媽媽皺眉。

阮雨聲笑了:“十二歲。”

“十二歲……上小學?”

阮雨聲點了點頭。

媽媽笑著問:“她長什麽樣?漂亮嗎?”

阮雨聲點頭:“漂亮,特別漂亮。”

“有照片嗎?快給媽看看。”媽媽把他拽到自己身邊坐下,激動地說。

阮雨聲唇角噙著笑,掏出手機解鎖,打開私密相冊,選了一張葉瀟的照片給媽媽看。

“小姑娘真好看,”媽媽笑彎了眼睛,“性格什麽樣?性格好嗎?和月凝比什麽樣?”

阮雨聲視線落向手機屏幕,目光溫柔地看著照片上的女孩:“她很好,特別好。”

“她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他永遠不會拿她和任何人作比較。他喜歡她,隻是因為她是葉瀟。

是那個所有人都覺得完美的葉瀟,也是那個她自己覺得沒那麽完美的葉瀟。

她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因為任何人都不是葉瀟。

“她在哪兒讀書?”

“她在北京。”

“北京……那她畢業了打算去哪兒工作?願意來這邊嗎?”

阮雨聲沉默了片刻,忽然問:“媽,如果我畢業之後想去北京工作,您肯答應嗎?”

“當然答應,你不用管我,有你陳叔叔照顧我就行。”媽媽說著,拉起阮雨聲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摸了摸他的頭說,“兒子長大了,該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了。”

“兒子,以前是媽不好,耽誤你了。你小時候我總衝你發火,後來你讀了初中,我又開始生病給你添麻煩。這些年媽媽沒能讓你快樂地長大,心裏真的覺得特別對不起你。”

媽媽說著,眼裏含了淚,摸著他的頭,問他:“你願意原諒媽媽嗎?”

阮雨聲伸手去幫媽媽擦眼淚:“我沒怪過您,真的。”

“我兒子真好,”媽媽破涕為笑,一臉欣慰地看著他,“長得帥,優秀,還懂事,會疼人。我兒子喜歡的姑娘,肯定也特別好。”

媽媽又說:“明天就去找人家,不許再拖了!”

“好。”阮雨聲笑著答應,“明天就去找她。”

比賽前夜,他剛到酒店放下行李,就乘地鐵去了北大。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路燈灑下的淡黃光暈裏,他看見她和另一個男生並肩走在路上。

雪地很滑,她平衡力又不好,總是一不小心就要滑倒。男生會一直拉著她的胳膊,扶著她走。

看得出來,這個男生成熟穩重,細心溫柔,對她特別嗬護關照。

有兩個女生從他身邊經過。

“你看!程以航和葉瀟!他倆真在一起了啊?”

“他倆都在一起很長時間了,我們學生會的人都知道。可能是為了避嫌吧,兩個人一直沒公開承認過。”

他站在原地,眼睫顫抖,眼底被寒風吹得通紅。

雪忽然下得更大,從他的頭頂和肩上砸落下來。

腳下積雪深厚,阮雨聲艱難地往校園門口走。風雪順著他的羽絨衣領口不斷鑽進去,寒意滲入骨髓,他被凍得渾身發疼。

痛感使他的意識越發清醒。

你還是來遲了,阮雨聲。

比賽結束當晚,他和幾個在比賽中認識的師兄師弟在飯店聚餐。中間一個北大的師弟接了通語音通話,是他一個師兄打過來的,師兄的名字叫程以航。

“怎麽樣師哥?今天和瀟瀟姐約會順利嗎?”

“天氣太冷了,吃個飯就送她回去了。她怕冷。”

“師哥真會疼老婆。”

“我不疼她疼誰?”對麵的男生笑了笑,“別貧了,吃完飯早點回學校,別喝太多,注意點安全。”

“知道了,師哥再見!”

“你師兄?”阮雨聲問。

“啊對,我們院學生會主席,程以航。”

“他有女朋友了?”阮雨聲接著問,又解釋一句,“我以前聽朋友提起過他。”

“他女朋友是我們學校的校花,漂亮優秀,人也好。我們都覺得他倆特別般配,天生一對。”

“以航哥特別會照顧人,學習和工作能力強不說,脾氣性格也特別好。他爸媽都是我們學校的教授,相處起來一點架子都沒有,如沐春風。”

“聽說兩位教授都特別喜歡瀟瀟姐。”

阮雨聲夾菜的動作頓了很久,靜靜盯著眼前的餐碟,似乎連抬起一下胳膊都費力。

這個世界上有人能給她更多,不好嗎?

他應該給她祝福。

不然能怎麽樣呢?

本來,她就一直最討厭他,從來都不喜歡他。

回中國香港不久後,他在籃球課上再次遇見了許月凝。他們選了同一門籃球課。

阮雨聲沒有想到,許月凝平日裏看著文靜秀氣,實際上性格卻倔得厲害。她和他們這群男生打籃球也一定要打贏,然後她會在打贏之後神色驕傲地對他說,你輸了,阮雨聲。

你輸了,阮雨聲。

阮雨聲想,他應該學會如何去接受別人了。

許月凝依舊經常和許叔叔來到家裏做客。他漸漸敞開心扉和她聊天,發現自己和她其實還算投緣。他們有不少共同話題,會不約而同地選同一門選修課,報同一個社會實踐項目。許月凝很要強,做什麽都要和他爭個高下,贏過他就會很開心。許月凝性格溫和,但偶爾也會耍小性子,和他吵架了一定要讓他先服軟。

不知不覺間,他們一起做了很多很多的事。

後來,許月凝向他表白,他們正式在一起。

大學畢業後,他去了投行工作,她去了一家出版社上班。

工作兩年後,兩家的父母商量,打算讓他們結婚。

婚禮前一周,他給葉風打了個電話,問他要不要來參加。

葉風答應得很爽快。

那天晚上他從公司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來電姓名——葉瀟。

他頓了頓,接通了電話。

對麵的人喝醉了,說一定要和他說句話。

她說,她討厭他,特別討厭他。

有男人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然後她掛斷了電話。

四周有風卷起,阮雨聲盯著忽然被切斷通話的手機屏幕,隻覺得很諷刺,扯起唇角苦笑了下。

被自己暗戀的人討厭了這麽多年,倒也不算是件壞事。

至少她還一直都記得他。

至少在她喝醉酒之後,還能記得她討厭他,然後特意打電話來把這件事告訴他。

他這樣想著,高中微信群忽然不斷有消息彈了出來。

“絕了,一個市實驗的學妹給我發的。咱畢業都已經七八年了吧,沒想到聲哥和葉女神又翻紅了一把。”

“他們還在這兒嗑上了。還別說,他們在哪兒找的照片,這顏值,絕配啊。”

“欸,聲哥有老婆你不知道啊?”

“我就是感慨一下,誰還不知道他倆成不了,能成不早就成了?”

阮雨聲滑動著帖子,想起剛才接的那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心臟突然像壓了塊石頭,一下悶得不行。

他用手機注冊了個貼吧賬號,把用戶名設置成亂七八糟的英文和數字符號,在帖子下回複了一句:“葉瀟對阮雨聲沒有喜歡,隻有討厭。”

像個賭氣的小孩,用最幼稚的方法去宣泄自己不滿的情緒。

阮雨聲再次登錄那個貼吧賬號,是在婚後的第二個月,某個周末的下午。

那天的天色很暗,像是要下雨,房間裏不得不開了燈。他打開電腦準備處理幾個文件,忽然想起自己用手機號注冊那個貼吧賬號,覺得這個行為實在有點犯傻,還是乾脆把它注銷算了。

然而他剛登上賬號,就看到一條回複彈了出來。

在他評論完沒多久,有一個人給了他回複。

“假的。再造謠樓主拉黑。”

他盯著這個人的頭像看了看,是周傑倫。

“我最喜歡聽周傑倫的歌。”

“我還偷偷申請了個貼吧賬號,你猜密碼是什麽?葉瀟愛周傑倫的第一個字母縮寫,加上1314。我玩遊戲的賬號密碼也是這個,我爸媽絕對猜不到。”

小學時,葉瀟曾經和後桌女生這樣說過,不知道為什麽,阮雨聲竟然一直記得。

他的大腦瞬間有些亂,心臟像是不收控製一樣,毫無規律地猛烈跳動起來。

他點開這個人的主頁,發現主頁內容被設置成了私密。於是他馬上打開了登錄頁麵,敲上用戶名後,開始輸入他記憶中的那個密碼。

很簡單的一串密碼,他的手指卻總在顫,像不聽使喚一樣。他輸了好幾次才終於輸對了密碼,讓頁麵成功跳轉。

主頁上,隻有兩句話。

第一句話,發布時間是他們初遇那天。

內容是——最討厭的人:阮雨聲。

第二句話,發布時間是兩個月前。

內容是——最喜歡的人:還是阮雨聲。隻有阮雨聲。

阮雨聲愣愣地盯著電腦屏幕,大腦“嗡”地變得空白。

耳畔“轟”的一聲雷響,猝不及防間,雨水伴著雷聲“嘩啦啦”地落下。

他的喉結滾了一下,隻覺得視線模糊,眼前的淡黃燈光糊成了一片。他的手指下意識蜷縮,又鬆開。

“老公!下雨了!你把臥室窗戶關一下唄!”在浴室剛洗完澡的許月凝忽然在門外喊他。

他回神,麻木地合上電腦,想起身去關窗,卻突然一步也邁不動。

窗外是茂密的樹葉,被風雨吹打,發出唰啦啦的聲響。

阮雨聲側過頭,沒什麽表情地看向了窗外。

恍惚間,他回憶起了十二歲那年的阮雨聲。

十二歲的阮雨聲認識了一個像公主一樣的小女孩。可他知道,她哪裏是真正的公主。一個真正的公主,不會隻敢把真實的自己偷偷地藏起來。一個真正的公主,不會從來都不肯哭,不肯喊疼,隻會在沒人的時候可憐巴巴地吹吹自己的傷口。

他控製不住自己想要去對她好,去包容和保護她,讓她可以在自己麵前成為一個真正的公主。

他和她一起寫作業,陪她一起鬨,一起笑。他在她傷心委屈的時候幫她擦眼淚,在她難受得沒有力氣的時候背著她走。

他下定決心以後一直和她去同一個地方。

因為他想和他的公主,永遠在一起。

十二歲的阮雨聲,因為賭氣對她放狠話,說自己再也不會回來找她。和她分開的那晚,他因為不想搬家而和媽媽大吵大鬨,被媽媽硬拖上了火車。

十三歲的阮雨聲,在搬家到市裏後每天都在想她。他準備去找她,卻收到了媽媽自殺搶救的消息,在醫院的走廊裏守了整整一個星期。他偷偷跑回她的學校看她,卻沒有勇氣出現在她麵前,和她說上哪怕一句話。

十四歲的阮雨聲,拚了命地學習,告訴自己不可以沉淪和放棄。他必須要重新振作,因為他覺得還有她在等自己。

十五歲的阮雨聲,中考成績全市第二名,和她被分到了同一所高中。

十六歲的阮雨聲,聽她對所有人說她和他不熟,看她拿他當陌生人。見到她蹲在走廊裏罰站,他撒謊頂撞班主任,隻是為了能讓她早點回教室休息。發現她發著燒考試,他拉著窗簾為她擋風,給她裹上厚校服,幫她批卷子,用自己映在牆壁上的影子抱了抱她。

十六歲的阮雨聲,為了能讓她順利學文主動去找老洛幫忙,在新年許下的願望是希望她的新年願望全部都實現。

十七歲的阮雨聲,聽她對他說我們不是朋友。看到她被啤酒瓶砸在背上,他心痛得喘不過氣,眼淚瞬間滲了出來。深夜裏她過敏發燒,他焦急地背著她在大雨裏狂奔。他在醫院裏幫熟睡的她暖手,在臨去香港前不舍地看了她不知多少眼。

十七歲的阮雨聲,獨自爬了三個多小時的山,在寺廟的祈願樹上為她掛了一個祈願符。

二十歲的阮雨聲,獨自去了北大,在校園裏看見她和另一個男孩在一起。

二十一歲的阮雨聲,嚐試著去和另一個女孩談戀愛。

二十七歲的阮雨聲,終於徹底放下了她。

窗外雨勢更大,雨點鋪天蓋地,“劈啪”敲打著半開的玻璃窗。

盛大雨幕之下,天地陷入沉寂,隻能聽見雨聲。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睛,手掌再次握緊。指甲被他掐進手心裏,掐出了見血的紅印。

太遲了。

這場雨來得太遲,遲到了整整十五年的時間。

他用十五年的時間去等待,然後用一生的時間去遺憾。

原來他們之間的故事,本可以不在十二歲那年就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