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葛製完滾燈,給考官揖了一禮,隻要考官不問話,她是絕不會先說話的。
姚大匠師察驗滾燈的方式,就是倒上麻油、點燃,讓遊徼托在掌間旋轉幾圈,然後判定:“過。”
王葛沒敢提醒,考官驗的是他自己製的模子,她仿的那個還在地上哩。
不管怎麼樣,揚名鼓隻要敲響,就證明她的第十一器製成。王葛惦記著木塊組合的模子,揖一禮,快步離開。
姚大匠師抄著手,一直望到看不見她,才返回休憩的草棚,將五名匠役記錄的竹簡放到篋笥裡,蓋嚴、捆繩,拿出封泥筒、封泥鏟,開始封泥。
今晚跟考生王葛的所有交談,都要快馬送往都城將作監。從今晚起,大晉匠人史上,將永遠有一個小匠工的存在!
他一邊忙活,一邊懊惱的嘟囔酸話:“哼,原來頭等匠工有兩種錄取方式。頭等匠工出,往後再無鯉魚石……誰能想到呢?若早想到,當年說什麼我也要走到鯉石跟前!累死也要走過來!哼,頭等,頭等,頭等又怎樣?我偏偏先不告訴你。”
夜半,醜時。西北方向的考官休息區,如石考官、劉考官這些上年紀的,已經合衣而躺。
哼……囔……
呼嚕聲各有特色,交替震天。
顧考官、賀考官被吵出來,他們就是白天王葛製八孔竹笛時,巡場到她那個製作區域的二位考官。
二人望向鯉石方向,此處太遠,石影被山影包容。
顧考官:“聽說了麼,將作監中校署下發了製器令,除了縣邑、荷舫鄉,連瓿知鄉也有匠肆接到。”
“可見戰事之急啊。清河莊……”賀考官一場下頜,“還有謝家這座南山館墅,都在急招匠工。”
“所以說,隻有餓死的匠師,無餓死的匠工。”
“嗬嗬,有些過。匠工是整體,若想顯出本事,必須凝聚成一股力量!但我等不同,每個人都在披荊斬棘、尋找方向,要做到為匠工這個整體破浪開道!嗬嗬,各有艱辛吧。”
“賀兄說的好!”這番話,令顧考官也心生激昂。此處考場臨江,夜晚實在太冷了,他抄起手,遺憾道:“當年我考匠工時,應當是所有考生中走向鯉石最近的。誰不想湊近看看,沾些福氣、運氣,可是那麼長一段路,一個模子都沒有,我怎敢耗儘體力再向前行?唉,於是不到半道就折回來了。”
“倘若光陰倒流,再給一次機會,你可願走過去?”
“說實話,再來一次,前半截冤枉道我都不走。”
二人笑過後,賀考官說道:“匠工等級,對終生無望考取匠師的人還是有益的。百工匠肆,凡雇中等匠工,每製一器,必須給雙倍的錢,上等匠工三倍!這些都是寫在匠師令中的,哪家匠肆敢違抗?若非為此,考生製完九器離場便是。”
咚!
一記鼓聲後,鼓吏為考生揚名。
顧、賀二人欣慰的相視而笑,可是自這記揚名鼓後,一再被槌響的,都是不如鼓。
遠在他們聽不到的偏僻製作區,王葛剛剛製成第十三器。她將滾燈製成後,順原路折回,那個木塊組合還在,製作完成,她再折返總器物棚的起點位置,朝另一條支線器物棚走。
然後發現,她猜對了!
每個支線器物棚,的確隔著很長距離都沒有模子,但隻要有,就必是易製的草編物、或基礎木模組合。
待她製完第十五器時,體力徹底耗空,將篋笥墊在頸下,倒頭就睡,就睡在揚名鼓旁。可能是篋笥太硬,她睡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偶爾叨叨幾句夢話,瞅的幾個匠役、鼓吏覺得這小女娘又可憐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