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錯過數裡之前的淺灘,想來匠肆歇腳得乘竹筏橫渡,或前行三裡路到潯屻鄉再說。他們中唯一穿著布衣裋褐者揮手,朝匠肆呼喊,其餘人卸了行囊就地而坐、或躺倒。
王葛令隸臣撐筏過去接,一共八人,七名學子,當中竟有紀遠之和孫綽。揮手之人姓庾名翼,字稚恭,自豫州來,遊曆至南山館墅再起程時,紀遠之幾人隨其出行,十月下旬再回南山。
晉朝大族培養學童,都是自幼年起便鼓勵他們外出訪友,望他們增長閱曆的同時能儘早獨立。紀遠之緩過乏勁,告訴王葛他們是後半夜被庾稚恭催著行路,一路沒停過,直到實在走不動了,幸好看到了匠肆。
剛才王葛掂過兩筐行囊,確實不輕快。但看庾郎君下來竹筏後,停步在江邊看匠工製器,詢問各構件如何拚裝,精神抖擻,僅體力比較,實在令人佩服。
午食有新鮮魚湯,山菌燉野味,炙兔腿,棗泥與麥粉相攙蒸的餅。再饑餓,學子們都溫文爾雅進食。飯後,飲竹葉泡的水。竹葉是洗乾淨晾曬好,再幾片幾片放在釜裡煎出香味,貯存於墊了竹茹的甕裡。
未正後,王葛留下沈山、呂匠工陪這些學子,她來江邊繼續忙碌。
每處洗衣桶、木台外都得建榭。待衣、布洗涮好,二人沿一麵的梯登上榭屋,屋梁正中(轉桶的上方)有轆轤,懸粗繩,繩一端係於木絞盤,另端有木鉤,二人協力鉤布、轉絞盤取衣。榭屋另三麵全有延伸出去的若乾竹杆,直接將布、衣鋪到杆上晾曬。
洗衣、搗衣之水也不必耗人力。每處洗衣桶配一牛轉翻車,往高處刮水,再用竹筒接引。並不浪費畜力,一牛可以管整片洗衣區域。
王葛還計劃造若乾大型筒車,汲水後通過竹筒輸往不同的生活區,減少匠工、隸臣妾來往江岸汲水的時間。
她做這些可不是體諒隸臣妾辛苦,而是要騰出更多人力伐木伐竹、采摘山貨、撐筏捕魚。王葛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發揮到極致,並沒意識到這種不間斷的創新製器會讓她上癮,導致最後一小小秩乾匠肆,差點把近距離這座山峰折騰成斑禿。
後話不提,先說眼前。
庾郎君、紀遠之都對機械感興趣,王葛在哪分配活,二人都緊跟著旁聽。齒輪咬合運行的道理一聽就明白,但是在她講之前,他們想不到能用到某種勞作中。
“這裡。”王葛叫過一匠工,此處水淺、流緩,她直接在地上畫模圖,臥式水輪帶動橫軸,軸通過支架擔到岸上。“這處再加支架,用棍穿了野物後,與軸連在一起,試著用水輪旋轉炙肉。能明白麼?”
匠工:“能。主吏,可我還在做另份活……我記住了。”頂不住王葛的嚴厲目光,他速回剛才忙的地方,心裡哀歎,今夜得更晚睡了。
庾、紀二人繼續跟上王葛。她都走過製碓杆的倆匠工了,又折回來,差點踩著紀遠之。
“製過貯水碓麼?”她問。貯水碓是水碓的雛形,到了明代時有單獨的名稱,叫“槽碓”。這種碓的杆,前細後寬,原理是從高處引細流,貯於碓杆末梢的寬槽內,當積水到一定程度時杆尾沉下去,杵槌翹起,槽內的水在沉下去的霎那淌掉,杵槌這端又重了,砸到臼內。
倆匠工均回“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