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辟幽如畫(1 / 1)

浮石青苔,錯落鋪開,延伸成這條空中殘徑。踩上去,石塊微微晃動,卻仍堅挺,隻是無奈地散下無數碎屑。路兩旁,也不知哪伸來的,沿路垂著一簾又一簾的枯枝,上麵猶結著紫花,發著瑩瑩微光,像是路燈,吃力地照著三位來人。路不長,很快就走儘,再入眼是一扇木門。門上畫著可愛的畫,水墨樣的小人,女孩和男孩,已不清晰,但能瞧出是個溫暖的故事。木門兩邊生長著頗有層次感的枝葉,有打理痕跡,雖然也接近枯死,但如果上麵還開著花,一定會很美。程開心欠身上前,輕輕敲了下門,門扉沒有任何阻攔的應之而開。廣袤的花海,擁著一條不窄的小路,帶著滿目的生機,一掃門外蕭索,就這展開在眼前。無數叫不出名字卻格外好看的花草,簇擁起來,像是歡鬨一樣,恣意地在曠野無風擺動。它們帶著各自的色彩任性入畫,畫了一幅森森詭詭中被藏好的孩子。曠野的儘頭,是一顆通天巨樹,直聳而上,它鋪開的樹冠就是這片空間的天穹,無數星辰懸綴其間,燦爛地流動。樹下則是一池鏡湖,湖中鎖著一輪月亮,半沉在水中,血紅血紅。一個好看的身影,在花草的簇擁中,在小路的遠處,輕盈地走來。“許久未見來客,有失遠迎呢。”溫柔的聲音蕩起漣漪,一個素衣女子就這樣從花海由遠而近地逐漸清晰。帶著花草的馨香,戴著奇異的鹿角青銅麵具,麵具上留著歪歪扭扭的像是很早就刻上的“紫明”二字。程開心感應著懷中的靈感通明鏡,發現未有異常,鬆了一口氣,帶著妹妹上前上揖行禮。“拜見師祖母!!這位與我等同行的,乃夜前輩。”夜守白沒有動作,他在認真的傾聽著祂。他聽到沉重的鎖鏈聲,也聽到一個出乎意料的清澈的靈魂。“窺探她人私密,不是好孩子哦,這位夜小友。”夜守白錯愕了一下,見兩兄妹未有反應,頓時明白這是單獨傳音給自己的警告。還是第一次被察覺呢。他認真的看向那位傳說中的紫明娘娘,麵具遮住了她大半的麵容,隻露出皎潔如月的銀色雙瞳,而那雙月亮般的眸子也正好奇地倒映著他。“失禮了。”他微微欠身。這時,程開心拉著妹妹叩首,“師祖母,度厄門下五代弟子程開心、程小欣,來此辟幽守責,入門解厄(宗門術語,這個秘境就是辟幽境,意思來消除詭氣儘職責),五百年沉浮,異寶失離,以至今日,亦向師祖母告罪!”“起來吧,你師祖那時可沒定這般多的跪禮,我也不喜歡。也不必獻那丸子,本就將死之身,費耗那多乾嘛,偶爾來看看帶些話本什的解解乏就好了。若真有心思,就叫你家師傅多殺些詭怪。”程開心也不知師祖母有意還是無意,他來此的緣由被最後一句歪打正著,頗有些尷尬,程小欣也一臉驚訝的望向師祖母。“怎,度厄門傳到你們師傅那,被詭物欺負上了?”“師傅.....一時不慎,一時不慎......”程開心頓時大汗。“所以,來此求取寶藥救命?詭物凶險,也不知道惜身的嗎!”麵具下溫柔的聲音,罕見的起了些氣勢。“不是的師祖母,師傅隻是受了小傷,隻不過有那一些些疑難雜症,所以,所以就讓我們來了。”程小欣見哥哥不能靠譜,頓時挺身上前,很是認真地解釋。“我還未說你們呢,寶生林如今這般凶險,怎就你二人過來,也沒個像樣的護身法寶,是靠了夜小友相助吧?”原本溫煦的聲音到此已氣勢非常,“還不謝謝人家!”“是...正是前輩相助至此。”程開心低首,然後轉頭一禮,“一路辛勞,多謝前輩!”“是的是的。”程小欣小雞啄米般點頭認同夜守白的功勞,然後對著他抱拳,“多謝夜大哥!”而被言及的夜守白則在一旁擺擺手,表示不必,他隻想安靜的吃瓜。“跟你們師祖一個德性,瘋瘋氣的殺敵,也不顧自己,要死不活了就來我這求藥......”紫明娘娘字句帶著氣,聲音藏著柔,說著說著她好像恍惚間看見了什,話語一頓,轉身留下悵然的一句——“唉,跟我來吧。”於是,一身單薄素衣的她又走回了花海,花草們親近地迎她,探過來各樣的色彩,卻始終蓋不住她的清冷。“很可憐,但,可憐的人太多了。”阿青的聲音終於響起在他耳邊。“怎剛才不出聲?”“不想說話,不要理我。”“好。”夜守白很認真地答應。然後吊在程家兄妹後麵,跟隨著走進花海。小路不長,卻很美,像走進了鄉間小道,泥土、芳香、空曠的視野、無儘可愛的花草,他能聽到每一株麵潛藏的生機與氣勢,或許鬼幽林,不,是寶生林的“寶藥們”,都逃過一劫,被這位紫明娘娘護在了這。“真好啊。”他輕聲感慨,就像他在藍星時,小時候讀的故事,總喜歡有一個美好的結局。紫名娘娘帶著他們,走過了花海,又繞過鏡湖,終於走到了那顆通天樹下。“是要血靈芝吧?”“是。”“我就知道,不然何必讓你們到此,去采吧。”隨著主人的一指,龐大的根須袒露出土地,哪怕隻破土露著一半,也如小山一樣有數百米之高,一顆嬌小的血色靈芝,一半虛無一半凝實地長在了“山頂”。同時,一片蓬蓬的碩大葉子也飄到他們附近,緩緩地舒展開,程開心拉著妹妹走上去,對著二人行了一禮。“師祖母,前輩,我兄妹二人就此過去采摘了。”然後葉子就裹著他們,穿過了一層結界,向那座“山”的方向緩緩飄去。“娘娘,那‘山’上應該很多磨難吧?”隻剩下兩人,夜守白率先出聲。“若是事事皆易,生靈又如何奮進。苦難不好,但,是為了後來者,不亡於安樂。”原本望著兄妹二人遠去的紫明,回首應他,一雙如月之眸流光回轉,像是要看破他的底細。“夜小友,是混沌海來人嗎?”“何以見得?”“那便不是了,隻是瞧著小友想起了兩位故人。其中一位,正是混沌海中人,與他們的相遇頗奇妙,說起來和夜小友很像呢,隻是沒小友這般強大,不過都是套著古怪而內心可愛之人。”夜守白從未想過,他也能“可愛”起來,“謝謝娘娘誇獎,說實話,我連混沌海在哪都不知道。”“混沌海不在此界,夜小友自然是找不到的,我們所在的世界是真一界之一宇,混沌海與真一界相鄰,又同為大世界,那的生靈與夜小友一樣,以凡軀逐步掌控詭厄,成就自己的道路,向著偉力行進。”“謝娘娘告知。”夜守白拱手,“這正是我苦尋的消息。”“閒聊而已,何必多禮,若是有緣見到我那兩位故人,可以替我瞧瞧他們如今是什模樣。有沒有感受完想要的風景啊,有沒有成為自己口中念叨的大神通者,可惜,我已經殘身死軀,不能遠行了。”說到這,紫明那雙月亮般的眼睛,像是在笑一樣淌著懷念。“.......一個叫空,一個名鳳,好像都不是真名,那有些難見著了.......”“.......那時候聚一起,都是我家那傻子做的飯菜,也不知他現在還活著沒有.....”她的話絮絮叨叨的,夜守白從她眼睛讀出了失落,讀出了歲月浸染後的孤獨,他從來沒有見過,或者沒想到過,一個神明,原來也有這樣的,生動得像是滾了一身人間的塵土,也依然有皎白如月的清朗。可他還是得打破她的美。“娘娘,你現在,不像是殘身,也不像是死軀。”“小友還是這敏銳。”青銅麵具順著長發緩緩取下,清澈的偽裝散去,一張姣好的麵容上,在額頭和兩頰各睜著血肉猙獰的詭眼。“醜嗎?”“不醜,娘娘,你把這保護的很美。”“謝謝,我那徒孫引你至此,是有些小心思,還望小友不要怪他。”“娘娘真的很慈藹。”“讓小友見笑了,老了就是這樣,沒有太多勇氣失去。而我苟延殘喘至今,也隻是想再看看那個傻子如今是不是還活著,可又怕他到時看見我現在這模樣。於是猶猶豫豫間,不成樣子了。”“還有救嗎,娘娘?”“沒有了,小友,我沒你那樣的法門,此身也早被浸染成詭身了,隻是用了些法子給自己留了點乾淨。”“湖中那輪被封印的血月,就是我已詭化的本體,而你現在所見,是我分離出的尚乾淨的神魂和寶身。你也瞧見了,這具軀體也沒多少時日可言。”“這樣嗎。”“勿要悲傷嘛。”紫明娘娘展顏一笑,“說不定屆時還要麻煩小友來給我一個體麵,報酬好說的哦。”“要不就現在吧。”夜守白出言道。“現在!”紫明聞言一愕,“可是.......”“娘娘別誤會。”夜守白出言打斷,“現在就把那具詭化本體殺了的話,娘娘憑這具寶身能活下去嗎?”“別小瞧我的本體,我當年可是很厲害的。至於活下去是不能了,不過這具寶身倒是可以給小友在一旁搖旗助威下。”聞言,夜守白陷入沉思,開始在心短促的呼喚。“阿青!阿青!”“妾身看不出來,白郎還有做爛好人的潛質。”阿青悠悠地回應。“你和她是相識的吧。”“嗯?”“阿青,你沒有隱藏你的情緒,所以我聽出來了。”“所以白郎覺得我想救她?”“不!”夜守白學著阿青的玩味語氣,“是我想救祂,所以我在求你啊,阿青大人,有什辦法嗎?”“殺了她才能救下她,救下了也不過是一點真靈,還要付出巨大代價,我的爛好人郎君,好好想想再做決定吧!”“真靈是什?”“靈魂中最純粹的本源,也是記憶最開始的起點。”“那就夠了。”夜守白一笑,眉間第三隻眼睜開,玄光開始在體內充盈。“娘娘,帶我去血月那吧,我好像有些辦法了,能相信我嗎。”“信啊,隻是小友不怕我早就詭化,布好陷阱騙你進去嗎?”“我相信我聽見的聲音。”“小友真是.....”紫明娘娘微微動容,好像真在那一瞬間,在他身上看見了那位故人的身影。沒有猶豫,她隻是帶著留戀,回以最燦爛的笑容,“走吧,那就麻煩小友了,早該有個決斷了。”夜守白隨之邁開步子,在紫明的帶領下向血月走去,他在心神中故作帥氣留下了他對阿青的回答:“阿青,我的決斷就是,我希望,有些故事能有一個更為美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