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會的日子轉瞬即至,儘管方真對這類活動不感冒,但礙於黃夫子的麵子,他還是乖乖的一早就到了秋水河畔,手中還拎著一包肉條當作早點,那是將果子狸燒烤風乾後製成的。雖然身懷一牛之力,方真還是打扮的如同一個文弱書生一般,到現在整個福威武館,除了劉金貴,沒有人知道方真會功夫,而就算是劉金貴所知道的也僅僅是表麵的一點點。不是方真故意藏拙想要玩扮豬吃老虎的把戲,而是他深知這個世道太過險惡,做乞丐的那三個月,他完全見識了什叫人心叵測,低調行事才是生存之道。他可不想為了一點虛名隨意暴露自己自身底牌,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要是被有心人盯上,並察覺出獸牙的隱秘,那他可能麵臨要永無止境的追殺。此時河畔處的涼亭,已有零星士子早早到場,三兩成群,各自圍坐。方真步入其中,目光掃過那些看似隨意卻又暗含團體分布的座位,他沒有認識的人,隻能尋個僻靜的地獨自坐著。幸好舉辦的人考慮周到,方真甫一落座,便有一位侍立在外的丫鬟適時而至,手中托盤上盛放著各式美酒佳肴。如此一來,即便是孤身一人,也不至於整場文會兀自發呆,凸顯尷尬。不過方真也是事後得知,羊毛出在羊身上,參加這個秋水文會的最低標準便是要繳納一兩銀子的會費。所以當他後來得知真相以後,恨不得拍斷大腿,隻怪自己當時假裝斯文,以致文會上的酒水吃少了,沒把本錢給吃回來。而那幾個落座的士子見方真眼生,也是隔空舉起酒杯遙遙一敬,算是打過了招呼。過了沒一會,其餘的參加文會的士子們也陸陸續續的到了場。秋水文會的發起者是一個名叫杜錦文的士子,家中經營著絲綢生意,頗具規模,幾乎獨占清源縣半壁江山,並且聽說其族中還有人在朝堂為官,這使得杜家在清源縣的豪門之列穩居前三,因此無論是官府還是黑道都不敢輕易開罪。方真一邊享用著麵前的佳肴,一邊目光流轉於場中正在主持文會開幕儀式的杜錦文身上,隻見對方長得白白淨淨的,搭配上那一襲華服,倒頗有一種陌上人如有玉,公子世無雙的氣韻,單論顏值,場內諸人,恐怕也就他能穩壓對方一頭了。待杜錦文慷慨陳詞完畢,文會也隨之拉開帷幕,此時一位長相較為憨厚的士子在其身旁同伴的拾掇之下,半是主動半是被動的上了台,他先是對著眾人抱拳行禮,然後便是長篇大論的講解經義。“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蓋聖人之行藏,正不易規,自顏子幾之,而始可與之言矣。”......方真起初還能專心聽上幾句,但是對方之後滿嘴的“之乎者也”頓時讓其失了興趣,他倚著桌板,腦袋漸漸昏沉,兩隻眼皮上下張合,仿佛隨時都要睡著一般。那憨厚的士子洋洋灑灑足足講了小半個時辰,直到結束時場下眾人響起一片掌聲才將方真從恍惚中驚醒,隨後反應過來的他,也跟著一起鼓掌。就在方真以為演講就這樣要結束的時候,又一個稍微有點矮胖的士子順勢登上了台,張口繼續著之前那枯燥乏味的經義講解。“偶滴親娘哎!”方真重重的拍了一下額頭,頓時麵露死灰。好在後麵幾位士子的用時不像第一位那般綿長,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就在最後一位士子下台的時候,那小白臉杜錦文卻是舉杯突然站了起來。“各位同年,今日我們有緣共聚這秋水長河之畔,麵對眼前這般碧波蕩漾,蘆花搖曳和丹楓映日之盛景,若有酒無曲豈不略顯無趣。因此我特意請來了翠嵐居冷如月-冷大家,為大家撫樂一首,以寄此情此景。”杜錦文話音剛落,便悄悄對著一直伺候在側的丫鬟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其去請早已等候在亭外馬車之中的冷如月。而台下的士子們聞言,頓時發出一陣竊竊私語,滿座皆為這突如其來的雅事驚喜不已。隻有方真一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冷如月是何方神聖,竟然引得這些士子如此失態。他白日舞拳,晚上學文,根本沒有時間花前月下,不過即便有閒暇,他也舍不得那幾兩碎銀。“這位同年,那冷如月究竟是何人?”方真側身微移,屁股往鄰座的士子處挪了挪,然後拱了拱手,麵露謙遜的問道。“什!你居然連冷大家都不認得?”那名士子聞言轉頭,仿佛用看怪物的眼神凝視著方真,其聲音中透著些許震驚。“實不相瞞,在下平日鮮有涉足市井巷陌,故而對這些風雅之事不甚了解。”方真麵露一絲尷尬,略顯窘迫的撓了撓頭,隨後半真半假的解釋道。聽到方真的說辭,那士子的臉上隨即露出一股了然之色,顯然將對方當成了一名苦學之士,心中不免升起了一絲敬意,他略一沉吟,隨後便開始娓娓道來。“那翠嵐居是清源縣一帶最有名的風月場所,其名下有四大花魁,分別是月玲瓏,紅塵醉,花語香和金雀舞。”“其中這月玲瓏便是冷如月的花名,她生於江南水鄉,自幼習得琴棋書畫,因其長相氣質頗為清冷孤傲,恰似一彎秋水共長天,故而得“月玲瓏”之雅號,是眾多學子求而不得的夢中情人。”......正當方真聽的津津有味之際,不曾想對方的聲音卻戛然而止,那種感覺就好像上廁所拉屎了一半突然有人闖入而被迫夾斷似的難受。因此他不滿的抬起頭,準備好好教育一下這個士子關於禮數之道,豈料對方雙眼迷離,臉上露出一副癡呆的神情,尤其嘴角還掛著一絲晶瑩的口水,惹人注目。方真循著那士子的視線望去,隻見一個肌膚勝雪,眉眼如黛的絕色佳人正款款步入涼亭,其人仿佛從畫卷中走出一般,周身洋蕩著一股出塵氣韻。她身著一襲淺藍色的宮裝,流光溢彩間顯出其凹凸有致的曲線,一束烏黑如瀑的長發傾瀉於腦後,宛如星河璀璨。裙擺處巧妙的開有一條細縫,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隨著其蓮步輕移,一抹春色若隱若現,不禁叫人浮想聯翩。佳人的身側還跟著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女,雖然相比之下,略顯青澀,身材也不突出,然而其臉上偶爾流露出的幾許羞澀之情,看起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非禮勿視!”方真心底默念一聲便趕緊收回了視線,以免遭人誤會,接著便眼觀鼻,鼻觀心。不過這並不是他自命清高,而是在他原本的世界就通過各種渠道,領略了形形色色的美女,在科技加持下的綽約風姿,所以此刻才能做到心如止水、坐懷不亂的程度。“有勞冷大家了!”杜錦文主動上前迎接,臉上帶著一抹恰到好處、進退得宜的微笑,既顯尊重又不落下乘。“杜公子言重了,今日有幸在此童試前夕,以琴聲助各位才俊疏解心緒,實乃小女子之幸。”冷如月微微欠身還禮,舉止端莊得體,接著步履如煙的走到台上,落座於一張雅致的座椅之上,隨後接過身旁少女遞來的琵琶,輕啟朱唇:“小女子演奏的這首《鳳求凰》,希望能與各位公子共窺琴瑟之妙。”說罷,隨著她纖細如玉的手指在琴弦上慢慢撥動,一陣輕靈悠揚的旋律自涼亭中嫋嫋升起。那琴音宛如山泉潺潺,泠泠作響,又如鳳凰展翅,婉轉悠揚,直入人心,使得在場眾人無不如癡如醉。一曲終了,眾人還沉浸在那美妙的琴音中不能自拔,冷如月卻是緩緩起身,欠身施禮之後便款款下台,和自己的侍女徑直回到了馬車之中。“小姐,您適才目光好像一直流連於角落一名獨坐的青衫書生身上,那小子模樣倒是挺俊的,怪不得您如此留意。”甫一上車,那侍女便開始對著冷如月打趣道。“小蓮你休要胡說,看我不好好教訓你!”冷如月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那嬌羞的模樣如同春日桃花初綻,平添了幾分女兒家的柔情。她佯裝慍怒,舉起皓腕,指尖微翹,似乎就要輕輕落在侍女小蓮頭頂,然而,那手終究未落,隻是在空中稍作停留,便收了回來。雖然小蓮在外是她的侍女,但在心底她早就視對方如姊妹,哪會真的下手。“你啊,整日就會胡思亂想,方才我撫琴之際,全場學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片刻不曾移開,唯獨那個書生一直埋頭吃喝,所以我才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兩眼,”冷如月伸出蔥玉般食指在小蓮光潔的額頭上輕點了一下,旋即幽幽然的解釋道。“原來如此!那個臭小子也太不識好歹了,小姐為他撫琴,他卻隻關心填飽肚子。”小蓮氣呼呼的鼓起雙頰,為冷如月鳴不平。此刻她的模樣,恰似一隻被觸怒的土撥鼠,那副憨態可掬的神情瞬間讓冷如月忍俊不禁,隨後車內便響起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