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頹流遠遠看到商南明兩人已經分開,這才從樹林間門走過來。
但她張嘴剛要說話,卻猝不及防聽到祈行夜說——
“商商,我好像給你生了個崽,這就是。你喜歡嗎?”
宴頹流:“……???”
她一時震驚,連聲音都不知道被撞飛到哪裏去了。
還是祈行夜敏銳聽到多了一道呼吸聲,側首看過來,才率先出聲。
“宴隊?”
背對著宴頹流的商南明,也緊跟著側身看過來。
宴頹流這時才看清商南明的臉,陰沉著可不像高興的模樣。
她:……突然多了個崽………倒也理解。
直到祈行夜莫名其妙又呼喚了兩聲,宴頹流這才勉強找回神智,想起來自己是來乾什麽的。
“餘隊失蹤了。”
宴頹流嚴肅道:“試驗場混亂的時空已經被捋順,所有分支的時空都歸到主時空裏,試驗場的汙染能量已經被平息,阻攔消失。”
“但是……還是沒有找到餘隊。”
不僅是宴頹流自己。
在祈行夜贏了秋白素,強行將汙染壓製回縫隙裏之後,宴頹流就讓狼犬搜山,試圖尋找餘荼的蹤跡。
但本應該在走散時去往另一個時空的餘荼,卻沒有隨著時空的回歸而現身。
一無所獲。
就像餘荼被留在了另一個時空,再也無法回來。
讓宴頹流忍不住心慌。
“餘荼?”
祈行夜訝然:“不應該啊,所有汙染通道都已經被關閉了。暫時來說,世界範圍內的汙染案件都會跟著回落——畢竟沒有汙染能量了。”
說到這,他不由得低頭瞅了瞅掌心裏的小煤球。
小煤球明顯很喜歡祈行夜,在他掌心裏舒舒服服蹭著圓滾滾小身子不說,身後仿佛是尾巴的黑霧也“咻咻咻!”快速搖擺,就算隻會發出“唧唧”的聲音,通身漆黑隻有一隻眼睛,連臉都沒有,但尾巴還是忠實的表明了它的情緒。
祈行夜也頗需要些時間門,才慢慢消化了這個事實。
——他掌心裏的這隻看起來毫無攻擊力,隻有賣萌功能,像個背包掛件的小煤球球,正是汙染本身的具現化。
是作為汙染牢籠的祈行夜,在長達十八年壓製後釋放而形成的產物,能量屬於他,但從他身體中剝離出來,成為獨立的“個體”。
看似不起眼的小煤球球,小小一團,卻吞吃了與秋白素的戰爭爆發時,全世界範圍內的汙染能量。
尤其是二十三個試驗場的。
小煤球球表示吃得很飽,感謝款待,嗝~~
作為第二個“祈行夜”而剝離出來的小煤球,也和他性格相似。
祈行夜伸出修長手指,不斷戳戳戳小煤球球,試圖讓它回答宴頹流的疑問——既然汙染爆發已經結束,那餘荼為什麽沒有一起歸來?
但小煤球球吃飽了犯困,已經在他掌心裏攤成平平的一張餅,“咻~~”的打著小呼嚕,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祈行夜:“…………”
他無語:“這懶惰模樣,究竟是隨了誰?”
商南明眼中閃過笑意:“首先排除我。”
祈行夜:“???”
而在祈行夜一側身時,角度的改變也讓宴頹流得以看清他的“孩子。”
看清小煤球的宴頹流:“……?”
她一言難儘的看向祈行夜:“壓力太大,終於瘋了嗎。”
“崽?”
宴頹流冷笑:“是你和商南明的黑心吧。”
祈行夜:“?”
但當他不信邪的和宴頹流等人一起,搜遍了整座山林甚至附近田野後,卻不得不承認——餘荼,真的失蹤了。
所有人都在。
就連村子裏的專家組和村民們,哪怕是之前失蹤的那些人,他們的屍骸都重新回來,出現在了村子和水庫裏。
王大剛的屍骸也在山林間門被發現。
已經高度異化,早就成了汙染物。
可隻有餘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祈行夜歉意的向宴頹流緩緩搖頭:“我找不到她。但隻是暫時的。”
“我不知道時空亂流把她帶去了哪裏,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一起回偵探社。”
為了進入現實,汙染顛覆了界壁的法則,同時也攪亂了時間門與空間門的秩序。
哪怕是神,踩進時空亂流中,都不清楚會被帶到哪一時間門與空間門的定點,更不確定能否找到回家的路。
祈行夜唯一感到慶幸的,就是失蹤的人是餘荼。
他相信以餘荼的實力,不論在哪裏,都能保護她自己的安全,等待他們找到她那一刻。
宴頹流放心不下餘荼,蹙眉不掩擔憂。
但縫隙才剛剛閉合,試驗場內外依舊有大量殘留汙染粒子,在祈行夜殺死秋白素,戰勝第二世界讓管理署的入侵計劃失敗後,他們依舊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況且,整座山林早已經被異化的汙染物,也不會自發回溯,正等待著他們祛除。
在白翎羽擔憂的目光下,宴頹流還是重重點頭,做了決定。
“結束……尋找餘隊。”
她的聲音發著狠,掩飾顫抖:“先解決汙染。”
白翎羽看起來都快哭了,倔強梗著脖子不想放棄。
商南明淡淡掃過一眼:“3隊的任務目標不是拯救餘荼,而是守衛生命。如果餘荼在這裏,看到你們本末倒置,她會怎麽想?”
這個問題一出,3隊眾人立刻沉默了。
如果是餘荼,絕不會在意她個人的得失死亡。她對3隊也從來都是一致的要求。
隻不過是他們太愛餘荼,才會私心的不想讓她出事。
宴頹流無聲歎息,再次抬眸時已經恢複了冷肅持重。
“孰輕孰重,我知道。”
她冷聲向商南明道:“3隊的職責我沒有忘記,放心。”
商南明點點頭,沒有麵對祈行夜時,依舊是令宴頹流熟悉的理智平靜。
她之前看到的笑容,仿佛隻是一閃念間門的錯覺。
如果刀因為耽於情感而生鏽變鈍……就失去了它最重要的價值。
這個道理,宴頹流知道,商南明更清楚。
宴頹流心情複雜。
都說3隊是沒有感情隻有命令的利刃。但分明,商南明才是真正理智到骨子裏的怪物。
她轉身,向白翎羽幾人平靜道:“先清理殘留汙染物。”
白翎羽領命,轉頭就將餘荼失蹤的怒火和焦急,宣泄在了汙染物身上。
失去了汙染能量的保護之後,山上已經變成汙染物的樹木,也都不再水火不侵刀槍不入。
麵對一如白翎羽熊熊燃燒怒火的炸藥,參天古樹顫抖著,哀嚎著,從泥土裏拔出深深根須想要逃。
可是,能往哪裏逃?
白翎羽冷笑,抬手按下按鈕。
“砰——!”
爆炸聲四起。
埋在山林各個方位的炸藥,立刻起爆。
特製的火藥勢頭凶猛,火焰舔舐著樹木,在慘叫聲中毫不留情將其吞沒。
以樹木為載體的汙染物沒有致命點,陳默的槍奈何不了它們。可白翎羽,卻是壓製所有汙染物的克星。
在她的憤怒下,大火迅速席卷了整片山林,火光衝天,陰雲漸漸散開。
仿佛是黑暗中的火炬,為人們指引新的方向。
祈行夜將白翎羽簡單粗暴的手段看在眼裏,但他隻是笑眯眯的欣賞,沒有阻攔。
很合適不是嗎?麵對敵人,就是要斬草除根。
這些樹木在過去十幾年中,作為汙染能量的載體,幫助試驗場逃避調查局的監控。
不僅如此,當試驗場的限製慢慢散去,祈行夜也發現了最初驚動調查局的水庫碎屍案的真相。
王大剛的弟弟,並非死在水庫裏。
而是被樹木撕扯吞吃,死後的骸骨藏在樹內,經年累月已經成了汙染物的一部分。
就連水庫中那些過於平滑的屍骸碎骨,也都是因為它們死於汙染,而非正常死亡。
第二世界的能量想要繞開界壁的監管,正式融入現實,需要現實的載體來讓它們合乎界壁法則。
於是,試驗場內的人們,就順理成章的變成了汙染能量的獵物。它們殺死村民,吸收養分,借由村民們的“皮”,來讓它們自己可以不受界壁驅趕,自然行走在現實中。
失去了所有生機能量的村民們,被榨乾殆儘,隻剩碎骨。
而頂替了他們的汙染能量,卻代替他們,重新出現在村子裏,然後以各種理由離開村子,或是意外死亡。
完美抹除了存在過的痕跡。
祈行夜站在水庫邊緣,垂眸看向在黑液消失後,水庫底層驟然顯露的累累碎骨,神情晦暗不明。
山風吹拂起他鬢邊碎發,繚亂視野。
尚帶著體溫的外套輕輕落在肩膀上。有人從身側輕柔環住他。
“行夜。”
商南明將祈行夜擁入懷中,與他並肩而立,看向深坑白骨。
他的聲音溫柔,足以溫暖寒冷夜風:“謝謝你的勝利,你成功保護了生命。”
“但是他們……”
祈行夜喉嚨發緊,酸澀難言:“我沒來得及救他們。”
尼爾·漢克的實驗,建立在萬千生命上。
商南明輕輕歎息。
他側身,雙手捧起祈行夜的臉,認真的看向他:“他們的死亡,歸咎於汙染。這不是你的錯,而是第二世界犯下的罪。如果憤怒,就把情緒轉化為指向加害者的刀,阻止第二世界的入侵。”
“但保護者,無錯。”
商南明緩緩垂首,輕盈的吻落在祈行夜的眼眸上。
這一次,祈行夜沒有拒絕。
他遲疑了一下,抬起手也慢慢回抱住商南明,他仰起頭,主動湊近商南明的唇。
氣息交融間門,氣氛旖旎。
天光不曾降臨。
但陰沉天幕下,被商南明的氣息和溫度牢牢籠罩的祈行夜,卻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感。
因為他是商南明,是自己發誓要保護,也被對方保護的人。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祈行夜這樣想著,緊繃的心弦終於放下,曾經戒備的防線全部打開,主動接納商南明的存在。
意識到祈行夜的主動,商南明不由得驚訝。
他還以為要更久的時間門,才能讓懷中警惕的狩獵者接受他的靠近,他已經做好了會一直等下去的耐心和準備,卻沒想到這一次,主動靠近的,卻是祈行夜。
商南明眼中有笑意劃過。
他低下頭,想要加深這個吻。
卻忽然聽見——“唧!”
商南明頓了下。但打算無視。
“唧!!”
“唧唧!!!”
小煤球快要氣瘋了,在一旁上躥下跳來回彈射,拚了命的想要引起祈行夜的注意,趕走這個敢搶祈行夜的壞人。
祈行夜也確實被小煤球的叫聲吸引,抬手推開商南明:“等等。”
他撐著商南明的胸膛後退,拉開距離後轉身看去。
就見小煤球從宴頹流手裏蹦出來,活像被無情主人送人又千裏迢迢找回來的可憐狗狗。
在看到祈行夜轉身的瞬間門,前一刻還齜牙咧嘴汪汪咬人的小煤球,瞬間門垂頭喪氣的可憐又無辜,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著祈行夜,發出了一聲——“嚶~”
祈行夜心都化了。
他笑著伸手向小煤球:“怎麽了,宴隊虐待你了?”
小煤球立刻順著祈行夜的手掌竄上來,占據他的掌心不放鬆。
它從圓滾滾的小身子裏伸出兩個小揪揪,緊緊握著祈行夜修長的手指,軟乎乎的毛發從皮膚上蹭過,大有咬定青山不放鬆之勢。
誰敢和它搶祈行夜?
它超凶的!嗷嗚~
祈行夜哭笑不得,趕緊低頭安慰小煤球。
而被晾在一旁的商南明:“…………”
宴頹流覺得自己聽見磨牙聲了。
她同情的瞥了眼商南明,攤手道:“你把它扔給我讓我帶走,我儘力了。是它自己想回來的,追都追不上。”
宴頹流嘖嘖:“一物降一物啊,商長官。”
要是放在兩年前,說聲名赫赫的商長官會被一顆狗狗球製裁?誰信啊。
但現在?
可憐的商長官,明明大權在握,卻連心愛之人的目光都被奪走了。
被晾在一旁,活像是被排擠的反派。
——還是為了獨占寵愛,而想要把白雪公主送走的惡毒後媽。
商南明:“……你在想什麽,我看得出來。”
宴頹流立刻攤了攤手,慵懶笑道:“想什麽?可憐的商長官竟然被祈行夜嫌棄了嗎?”
商南明:“…………”
他看了眼正蹦蹦跳跳搖著尾巴向祈行夜撒嬌的小煤球,忽然想殺煤球了。
但感受到殺意的小煤球卻隻是驕傲一仰頭,得意洋洋:“唧!”
我噠我噠祈祈是我噠~~
祈行夜將一人一球間門的眉眼官司看在眼裏,頓時哭笑不得。
“商商,你還和一顆球球計較嗎?”
被祈行夜嫌棄了的商南明一頓,看向小煤球的目光更加危險。
……哪來的無辜白蓮花?
小煤球驕傲仰頭:哼!我可是和祈祈在一起十八年,你才來幾年?
商南明麵無表情:果然還是殺了吧。
但小煤球的快樂,隻截止到搜山的狼犬回來之時。
帶著陳默漫山遍野跑,在白翎羽炸山之前又最後搜了遍山,尋找餘荼可能的行動軌跡,查看是否有遺漏的活人,又帶著陳默去找沒來得及被殺死的汙染物補刀,一找一個準。
狼犬矯健的身形飛躍在山林間門,是自然中強悍忠心的狩獵者,力量與野性的最佳結合。
看得陳默眼睛發亮,連說了好幾句“好孩子!”、“優秀!”。
啞巴都激動得會說話了。
陳默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被狗狗帶飛。
他想要偷走狼犬的心蠢蠢欲動,又在想到祈行夜時遺憾歎息——真可惜,他打不過祈行夜。嚶。
而等狼犬累得皮毛都被汗水打濕,歡快搖著尾巴想要到祈行夜麵前邀功時,遠遠的,它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它的好大哥……有別的狗了。
晴天霹靂!
狼犬看到祈行夜托著掌心裏的小煤球球時,整隻狗都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愣愣看著祈行夜,明亮帥氣的眉眼頓時垂了下來,委屈又悲傷的嗚嗚。
好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怎麽背著我有別的狗了,說好做彼此的天使呢?那些年的誓言,你親自把我從別人家搶回來的情誼,都是假的嗎QAQ
祈行夜被看得渾身發毛,就算不回頭都知道有人在看著他。
等他轉頭一看——“小陸?”
祈行夜驚訝的挑了挑眉。
站在遠處看著他的,不僅是委屈到抽泣的狼犬,還有更遠處的陸晴舟。
見祈行夜看過來,剛要露出笑容的陸晴舟:“…………”
他黑了臉咬牙切齒:“你到底是在叫我,還是在叫狗?”
祈行夜這個瘋子!竟然真的把他的名字給狗了,不對,他也不叫小陸啊!!
一向被人尊敬稱為“陸先生”、“陸老板”的陸晴舟,還是第一次被人喊狗一樣隨便招招手喊小陸。
更恥辱的是——他還敢怒不敢言。艸!